声音粗哑的海鲨怒哼一声,抚了抚胸口,想要说什么,却先浊重地咳嗽了几声。好一会才嘶哑着嗓子道:“是,我是家破人亡,连自己都被她两枪废了。如果不是当时我穿了南洋买的金丝衣,那两枪早要了我的命。不过乔指挥使您实在也大可不必同qíng我,论起来您比我还惨些,您堂堂指挥使,太后身边红人,不也被bī得仓皇出京,隐姓埋名,cao持苦役,以废人之身蹲在这老鼠dòng里找机会?”
身材瘦小的人站在暗影里,将一双同样暗影沉沉的眸子转过来,盯住海鲨。
一生嗜血的海鲨,被她这样的目光盯住,也不禁打了个寒噤。觉得这女人目光yīn冷,似地狱恶鬼,充满yīn青色的死气。
“乔雨润……”他冷笑一声,“你……”
“老爷子。”乔雨润忽然展颜一笑,“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我还在揪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说到底你我确实都是可怜人,被那贱人bī到如此地步,正该通力合作,将她碎尸万段才是。”
“你有什么好办法?”海鲨语气缓和了些,眼神依旧警惕。
乔雨润看了看那个炉子,炉子一边有烧热水的锅和盆,她冷笑一声,再次将那瓶子取出来,放出那流沙一般的小虫,虫子很自然地在锅盆里爬过一圈,留下一点点的白色亮痕,很快又消失不见。
“下毒?”海鲨问。
“热水她总要烧的吧?食物总要吃的吧?亲手烧煮的食物热水,她有什么不放心的?”乔雨润看看墙上的dòng,两个房间之间开了个dòng,烧煮热水食物这地方正对着产chuáng,换句话说,一切下人的举动也在太史阑目光之下。
太史阑防得不可谓不小心,可是在临产之前那么急迫的环境里,她真能防备到把锅子和盆再清洗一遍?
她可不信。何况那些毒虫不比毒药,毒药只能抹上去,水洗能洗掉。但毒虫是用自己的螯牙去咬那些铁和瓷,留下的东西储存在那些细微的小dòng里,用水冲刷一遍是很难洗gān净的。
房间里有缸,缸里有清水,看清水的清洁程度,也是新鲜的。乔雨润犹豫了一下,最终放弃了将水里也下手脚的想法。水里的问题容易被发现,那就画蛇添足了。
她并没有下太多的暗手,对太史阑那样jīng明谨慎的人,手脚做得越多越容易被发现。而这种虫子,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毒虫,它们分泌出的东西,其实是他们自己的幼卵,这种幼卵生命力极其顽qiáng,能在大多数环境下存活并长成。
这样的东西,她费尽心思才得来,珍藏在手中好久,在很多次想拿出来对付太史阑,但都临时收了回去。她想寻个最好的时机,再用上这个宝贝。
如今可不是最好的时机?太史阑最虚弱的时刻,还逢上战事打响,亲信不在……这是根本无法发现的暗手,太史阑和她的未婚先孕的野种,就等着五脏六腑长满虫子,被慢慢啃噬血ròu肌骨,然后破体而出……到那时,目睹孩子惨状的太史阑,还要怎么qiáng大?怎么凶狠?怎么横行天下?
而这东西,洗不掉,还试不出毒……你要怎么逃?
她翘起唇角,笑容如花。
她在忙碌的时候,海鲨在四面查看,这间放置杂物的屋子很大,一个巨大的橱子堆满了各式被褥和棉花,他盯着那些从底下堆到高处的被褥等物,心里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就好像在这屋子里,有什么声音在呼唤他,或者有什么东西的存在,让他心中不宁,说不清是悲伤还是欢喜,是寂寥还是恐惧。
或者,不是这个屋子,而是屋子里有什么……他神qíng怔怔地,忍不住向那橱子走去。
在他手指触及那些被褥之前,他听见了上头机关开启的声响,他手指一停,乔雨润已经奔过来,将他一拉,“快躲!他们下来了!”
密室门开启,底下一线阶梯黑dòngdòng地延伸下去。
容榕扶着太史阑站在入口,身后是邰世涛带着两个稳婆,更远处史小翠的声音已经在接近。
因为帘子拉上,外头门关着,所以地道里显得更黑,一级级阶梯似乎无边无垠地伸展下去,让人错觉像要通入地狱。
又或者这是个黑dòng,舒展着诱惑的漩涡,吸入人内心深处的一切恶念和恐惧。
容榕心中此刻正盘旋着一个恶念。
推她下去……推她下去……这么陡的阶梯……她只要稍稍手指一顶,她就会栽下去……然后……
然后就没有那些痛苦了……世涛或许会痛苦一阵子,但她可以好好安慰他……一年、两年……时日久了,他会忘却,然后,就会把目光转移到身侧体贴的她身上来……传奇话本子里,都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