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他终于喝药时,终于握住邰世涛的手,诚挚地道:“世涛,此次海上一行,虽说我倒霉,吃了些苦头,但能瞧着你真心,也算值得。等到咱们回去,一定给你好好叙功。”
“少帅身子好了,就是世涛的福气。世涛只想跟在少帅身边一辈子。”邰世涛给纪连城掖掖被子,捧了药碗出去,犹自能感受到身后纪连城充满感激的目光。
他回去将这话学说给容榕听,容榕笑得叽叽咕咕,忍不住扑在他怀里捶他胸膛,“你坏死了!”
邰世涛霍然抓住她的手。
容榕一惊,这才发觉自己忘形,脸唰地红了,赶紧低下头。
邰世涛只看见她垂下的小小的脸,耳根呈现透明的红,一点小小的雪白的鼻尖,在眼皮底下娇俏地亮着。她的头发微有些乱了,发丝细细地拂在他脖颈边,一股似有若无的幽香传来,他的脸也红了。
两人手抓着手,怔怔地对望了半晌,容榕手都被抓痛了,抿唇试探地向后拽了拽,邰世涛这才惊觉自己也失礼了,急忙放手跳起,掌心一边不自在地擦着袍子,一边给她道歉,“蓉蓉姑娘,对不住……”
“叫我榕榕。”容榕声音很低,“邰……世涛,我……我有话和你说……”
邰世涛呆了一呆,心中轰然一声,已经明白她要说什么,一时慌乱,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下意识又退一步。
容榕只以为他害羞,她也害羞,但想着这少年如此面羞皮薄,等他开口要等到猴年马月,想着素日里哥哥和护卫们的教诲,鼓足了勇气,上前一步。
她上前一步,邰世涛便退后一步,眼看着要被她bī到墙角,邰世涛又去瞧舱门。容榕一怔,娇小姐多少都有点脾气,脾xing上来,gān脆一错身,堵住了舱门,娇声道:“你今日不听我把话说完,就别想跑。”
邰世涛只得苦笑站下,在她面前受审的犯人似的,低着头。
容榕正要再次开口,蓦然船身一震,随即慢慢停下,远远地听见似乎有人呼喝,再等了一会,就是一阵杂沓的脚步声。
她愕然转头,就看见两个水手从她门边飞快过去,道:“有船靠近!天纪军的快船!”
邰世涛立即抬起头来。
那两个水手边走边说,“在打旗语……什么……总督回归静海!”
邰世涛忽然浑身一震,一步跨过来,一把拨开容榕,大步奔了出去。
他奔得太急,心qíng太激动,也没注意到自己出手太重,容榕猝不及防,被他甩得砰一下撞在门板上,“啊”地一声低叫,急忙捂住肩膀,转头看邰世涛,然而邰世涛头也不回,早已去得远了。
容榕怔怔地立在门边,脸上的红cháo渐渐褪去,似落cháo后惨白的沙滩。
邰世涛奔上甲板,那边快船的人已经上船来,一看见他一怔,随即欢喜地大声道:“邰参将,速速通报少帅,静海总督已经回归静海,现在正在静海城大肆杀戮,卑下等担心她下一步要对天纪军下手,请少帅速速回航!”
邰世涛身子一震,定住了。
随即他猛力地扭过脸,害怕被人瞧见那一瞬眼角闪现的泪光。
他忽然又是一怔。
甲板角落,yīn影里,他脸偏向的方向,容榕正站在那里,一脸苍白地盯着他。
“还有一日,便可到达静海城。”海姑奶奶坐在楼船三层宽大的厅内,对太史阑微笑,“怎么样,紧张否?”
太史阑撑着手肘,坐在她对面,伸手拈起她一缕乱了的发,替她别在脑后,才道:“有你在,我自然是不紧张的。”
说完她灌了一口茶——赶紧压下沸腾的恶心感。
这些动作都是和容楚学的,真不知道容楚活了这么多年,怎么没恶心出胃病?
海姑奶奶格格笑起来,斜睨她一眼,伸指点在她额头,“你呀,越来越会说话,我真担心我这魂儿,要给你勾飞了去。”
她笑得身躯微颤,修长的手指在半空中dàng一抹柔软的弧,从眉梢到眼角,都满满喜悦和风qíng。
太史阑很想把那支染着蔻丹,戴着硕大海蓝宝石的手指,狠狠地拍下去。
她在心中一遍遍提醒自己——最后一天,最后一天。
“我倒觉得我勾不了姑奶奶的魂儿。”她转着茶杯,口气淡淡,“倒是鱼姑奶奶的魂儿,似乎落在我这里了。”
“她又怎么了?”海姑奶奶皱皱眉,脸色冷了下来。
“也没怎么,只是昨晚派人给我送信,说船头一叙。”太史阑语气轻描淡写,“我没去。直接将信退还了。”她挑挑眉,说笑话一般,“想不到鱼姑奶奶还会写信,不过那信可不是写的,居然是画的,画了只船,船头两个人,想来是这个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