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太史阑就任总督,查抄海鲨府的时候,都是表过忠心的。飞龙罩海的沉香照壁下架的柴,也给添过火。海二爷满门抄斩时,也没去救。
这确实是背叛。
再回头想想海鲨行事,睚眦必报,善于隐忍,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海鲨弄走了总督,怎么可能在这关键时候离开?果然是潜伏在城中,眼看总督竟然回来,气愤不过,gān脆先来处置了他们这些叛徒?
众人心慌,沉默的有,告饶的有,怒骂的有,上头海鲨讥嘲他们一顿后,却不再说话。然后就开始饿他们。
没吃没喝,老鼠滋扰,日夜噪声,上下漏水。
这些大小豪qiáng,过惯了奢靡的日子,哪里吃得这样的苦,不过一两天,便有人开始告饶。这些告饶的人被一个个拎出去,之后再也没回来。
到后来出去的人越来越多,那牢里也就渐渐空了。出去的人也就回了自己的府里,偶尔出门,遇见十九楼的难友,都忍不住问一声,“你被掏了什么?”
答的人必然捶胸顿足痛心疾首,“我那积攒了数代的心血啊……”
然后互相木着脸,瞧一瞧,做个揖,怏怏地回去。
这些险些被掏空家底赎身的地头蛇们,心中揣着一怀对海鲨的恨,无处发泄,只得缩起脖子做人。
城禁政策终究还是推行了下去,huáng万两也灰溜溜地准备去黑山海峪了,众人原本还怀疑他搞鬼,此刻看他那丧气模样,终于确定,果然是海鲨那老不死,下的狠手!
就在众人都在暗恨海鲨,憋足劲等着海鲨公开露面,合力咬他一口,并同qíng着huáng万两的时候,huáng万两正蹲在总督府的后院密室,对着满满一库的珠玉宝贝古董笑眯了眼。
“要得,要得。”他欢欢喜喜搓着手,“吃一点苦头,赚这许多银子,跟您做生意,不亏!”
密密帘子后看书的人笑了笑,对外头望了望,又对身边蒋乐打个手势。
蒋乐又学着太史阑的腔调道:“大帅,切莫贪心。这里面只有三分之一是你的。”
huáng万两咂咂嘴,有点心疼地看了看那一大堆,随即高高兴兴搂了自己那一小堆,“三分之一也够了,意外之财嘛哈哈。”
容楚放下书,看着帘外huáng万两放光的脸,心里一个疑问浮了出来。
他让蒋乐问:“您贵为元帅,一生富贵,为什么还要这么费心费力地挣钱?”
huáng万两忽然沉默。
再过了一会,他抬起脸,平凡的脸上,有一抹思索和怀念的神qíng。
“我是huáng家独子,母亲早逝,自小在军中,我是在马背和军中伯叔们的背上长大的。我从三岁开始被捆在马背上参加战役,到三十岁接替折威元帅位,这二十七年中,我历经大小战役近百,受伤一百余次,濒临死亡十余次。”
容楚挑了挑眉毛,他隐约也听过这事,当时还奇怪,huáng万两作为折威主帅之子,无需亲身上阵,怎么会受伤这么多次?
“我大器晚成,年轻时候练武怎么都不行,直到三十岁后毁鼎炉重修,才有了今日成就。”huáng万两平淡地道,“我那老子,是个倔qiáng好面子的人,他认为我必须攒够足够的军功,才配接替这元帅之位,所以大小战役,他必定要我身先士卒,冲锋在前,偏偏我武功不成,所以频频遭遇危险。”
容楚静静听着,眼神遥远,似乎也想起了自己当年的征战岁月。
多年后他弃剑从政,却有另一个女子,捡起了他丢下的剑,代他展开另一段征程。
“那一百多次受伤,就是一百多次生死之险。而这一百多次xing命,都是我的同袍,我的兄弟们,拼死救下来的。”
huáng万两爱惜地抚摸着那些值钱的古董,眼光如金钱晶晶亮,“外三家军惯例,无终身军制,每五年换防,每十年清退老兵,最多不超过二十年从军。那些在军中半辈子的老兵们,他们没有谋生技能,除了打仗什么都不会,很多回乡时还带了残疾,这样的人,拿什么来养家?拿什么来谋生?而朝廷,需要cao心的事太多,根本不会去管他们的死活。”
容楚不语,这一点他也曾想过,当初他军中回乡的老兵,他特意安排给予丰厚安置银,但如果没有谋生技能,终究会坐吃山空的。
“我原先也没想到这些。”huáng万两道,“直到有一年,无意中路过一个小镇,发现路边快要冻饿而死的老乞丐,竟然是曾经救过我三次的一个老兵……”他吁了一口长气,“从那以后,我开始做生意,赚钱。想办法周济那些衣食无着的老部下们。我不能靠吃新兵的空饷来养老兵,我只能老老实实做生意。”他笑了笑,“其实也挺好,我一直对做生意感兴趣,我父亲却一直不许我做,如今我可算尽展所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