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泰忍不住了:“陛下,臣以为,小殿下归根结底是您的儿子,您才能决定他的去留。”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陛下,你可不能因为畏惧冯太后,就处处让步,一再妥协。
弘文帝大怒:“陆泰,你是什么意思?”
陆泰不甘示弱:“众所周知,小殿下这么大,几乎还不曾真正在平城呆过,这像一国储君的样子么?如果长此下去,岂能真正培养他的储君意识?北武当是度假之地,但是,我们鲜卑人是马上打天下,不可能永远度假。昔日,还可以说殿下还小,但是,现在殿下已经是一个小小男子汉了,我们鲜卑人的男子汉,这么大的时候,已经骑马打猎了,小太子,为何必须一直躲藏在别人的羽翼之下?”
“对,陆泰说得有道理。”
大家争辩得非常激烈。
弘文帝颓然在座位上,看着这些口沫横飞的大臣们。殿堂很宽敞,中间是高堂龙椅案几;左右两边是文武大臣,每一个人的面前都有一块席子,可以席地而坐或者跪。此时,所有人都站起来,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弘文帝根本不想听他们说些什么。所谓的早朝,不过是做个样子而已。他自己也是心乱如麻,昨夜整夜不能入眠,现在都是头晕眼花。
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一般。
昨夜的震惊已经过去,却是无比的失望和束手无策。冯太后,几乎已经摆明是彻底翻脸了。如果自己强行要把宏儿带回去,她到底会怎么办?
本来,在昨日之前,若是她提出这样的要求,他会毫不犹豫地跟她决裂;可是,这一次,她死里逃生回来,身上还带着伤痕。
一个女人,失踪了三四天,而且还是皇太后,都不被人发现。若想她不滋生芥蒂,那是根本就不可能的。
他已经自认有点理亏,也不是没想过要做点什么来弥补。可是,根本就没有任何弥补的机会。
冯太后已经把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这当然令他心里的反感彻底死灰复燃。这个女人,如此嚣张,她凭借的是什么呢?若是换了一个人,当然他不会怕,一声令下也就是了;问题是,这个女人权势摆在那里——他忽然明白,就连自己,也根本没法对她下任何的命令了!
嚣张,是要有本钱的。
她的嚣张,当然不是来自于他的宠爱——再就失宠,更别说爱了。
她的嚣张,来自权利——来自于李将军,贾秀,高闾,王肃,东阳王等人。
弘文帝猛然惊醒:如果自己在这个问题上再次让步了,自己还算什么皇帝?
自己还有什么面目面对鲜卑贵族们?
岂不是一个让人可笑的傀儡?
唯一的是,她这几日不见朝臣,不让宏儿回平城,也只是对他所说,没有对任何外人道。如果弘文帝断然拒绝,不把她的话当回事,也不会引起任何的猜忌。
可是,他在这个问题上,显然抱着犹豫的态度。
群臣们都觉得有点奇怪。还是陆泰问出口:“陛下,请恕臣直言,这不是太后的意思?”
弘文帝大怒:“大胆陆泰。朕只是问你们小太子如何教育最好,你牵涉到太后身上干什么?这岂不是挑唆太后和朕的关系?再敢胡说八道,朕杀了你……”
陆泰悻悻地退下:“臣死罪,臣死罪。”
满朝文武,都看着弘文帝今日奇怪的举动。他仿佛是既要争取小太子回到平城,或者说,他内心里,又希望小太子留在北武当。
君心难测,大家都摸不透了,弘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是东阳王发言:“老臣认为。小殿下年龄还小。回平城有回平城的好处,能提高储君的威望和地位;留在北武当,也有在北武当的好处,能在太后身边接受更好的教育,得到最好的照顾。到底如何裁决,应该由陛下自作主张。”
一干鲜卑大臣见他和稀泥,都很不满,但是,看了弘文帝的脸色,又都不敢说什么了。
弘文帝想了好一会儿,才淡淡道:“朕决定,后日按时启程,带小太子回平城。”
京兆王小声提醒他:“陛下,启程的时间是明日。”
弘文帝一挥手:“那就明日好了。退朝。”
弘文帝拂袖而去,众人都跪在地上送天子离去。
弘文帝做了这个决定,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不但半个时辰,弘文帝的命令已经传达慈宁宫。
小太子没有按照往日一样出去玩耍射击做功课;而是呆在慈宁宫里,小脸上忧心忡忡的,看着静静坐着的太后。
传旨的是老太监魏启元,冯太后听了,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让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