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这人凶名早些年就名扬闻家内外,他们没一个敢表现出来的。
几个人只得跟着老爷子的目光往地上那个黑色运尸袋里瞧。
看清了里面那粉红的一片,众人愣了神。
——钱。
全是钱。
装了一整运尸袋。
要说唯一的例外,就是那钱堆上面,还多了块长方形带底座的黑木牌子。
闻老爷子大概是想到了什么,指着那袋子,气得手都哆嗦——
“你这是——什么意思!”
闻景俯视着这个给了自己一半生命的老人,眼神凶戾得像头舔血的独狼。
他咧开嘴望着闻老爷子,露出个桀骜的笑。
“这是你当初赶大着肚子的Katherine小姐出国时,给她的钱——算上二十七年的利息,我替她还给你。”
不等闻老爷子反应,闻景又看向面色复杂的老管家。
“当初硬要把我从国外带回来那几年,我花费了你们闻家多少,管家尽管列个清单——只要你列出来,我当天还。”
“闻景!”
闻老爷子压不住火,已经拍桌了。
“……”
闻景懒散地转回来,深蓝的瞳子里是冰封的森寒。
他垂着眼看老爷子。
一老一少这样对视了许久。
闻景始终压抑着情绪的眼底,间或有几丝狰狞浮掠过去。
半晌后,他蓦地嗤了一声,侧开脸。
“你不是想让我认祖归宗吗?”
他寒着声线转回来,脚踩的黑色短军靴踢了踢运尸袋。
钱堆上的木牌“啪”地一声脆响,掉在了光可鉴人的瓷砖地面上。
之前扣在下的那面翻了过来。
上面烫金镂刻了几个字——
“故闻景之灵位”。
“……”
迎着老人那双发浊的眼瞳里不可置信的反应,闻景笑了,却又仿佛是面无表情。
“你就当我死了吧。”
“牌位归你,让它认祖归宗。”
老爷子呆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拍着扶手暴跳如雷——
“闻景!你就是回来气我的吗!!”
“……不然呢?”
闻景咧着嘴望他,“你以为我是回来,认错的?”
他盯着老爷子,一字一句,语气平静得近乎死寂,又像是涂着毒的利剑:
“闻嵩,错的是你。”
“二十七年前你就错了,到她死你也没认过错——那我告诉你,到你死,你也不是我父亲。”
尾音落地,他毫不留恋,转身往外走去。
身后闻老爷子涨得老脸通红,捂着心口直喘粗气,旁边老二老三家大大小小乱成一团,嘴里争相喊着老爷子。
唯恐自己的分贝叫另一家盖过去。
这慌乱里,老爷子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道背影。
只可惜一直到宅门砰然关合,那人也一次都没有回头。
耳边仍旧是殷切痛极的呼声,闻老爷子使劲合上了眼。
于是呼声更烈。
还好别墅独门独户独栋,不然叫旁家听去,还要以为他已经撒手人寰了。
——也是生怕里里外外的佣人们不知道这个小儿子有多不孝不驯。
老爷子心里冷笑了声,伸手拿起旁边的茶杯就猛地掷到了地上。
“咔嚓”一声碎片飞溅,犹如惊雷。
整个客厅里霎时间安安静静。
老二老三家的媳妇晚辈都惊恐地看向老爷子。
闻嵩睁开了眼,脸仍旧涨红着,但情绪显然已经平静下来了。
他阴沉着神色扫了众人一眼——
“嚎丧吗?”
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老爷子脸色难看地往地上一瞥。
黑色的木牌灵位还躺在那儿。
“……小兔崽子。”
老爷子低声咕哝了句。
唯一从头淡定到尾儿的老管家侧过身,从得了自己示意的佣人那儿接过杯新茶,转回来递给闻老爷子。
老管家脸上还要笑不笑的。
“您要是这么说,可就把自己一块捎带进去了。”
旁边几人一听,这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节奏,表情都要扭出麻花来了。
老三家的独子压不住话,阴阳怪气地小声埋怨:
“闻景他怎么敢直呼爷爷您的名……分明是一点都没把您放在眼里,亏当年在闻家您对他那么好,他如今是翅膀硬了就……”
老爷子刚缓和的脸色咣当一下又沉下去了。
他瞪向开口的老三家独子——
“那又是谁给你的胆儿,敢直呼他的名字、议论他的是非了!”
“……”
老三家独子吓得脖子一缩,连忙低下头去。
两家人都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算计模样儿。
老管家在旁边看得直摇头。
——摊上这么不争气的后辈,空有一肚子心眼儿却没针眼大的胆子,也难怪老爷子格外亲那个性格脾气最肖自己的小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