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过来的陆风扬面色阴沉地去了陆云起的房间,面对一言不发的陆云起,他只说了一句话,就转身离去了,“你很舍得,确实是陆家的人……”
陆云起对于这一夜的回忆笔墨似乎用的最重,甚至超过了对老爷甜蜜的回忆。也许是因为在那晚,她尽了最后的力量,让自己所爱的人自由,她写道,“那个火光明亮的夜晚,烧掉了我最后的牵挂,从今天起,我不再是陆云起,而是陆风轻了。”
她没有逃走,因为她知道,对于陆老爷他们来说,最重要的是她的存在,如果她也逃了,只会给家人带来不幸。一夜的大火,应该有足够的时间,让她的爱人带着自己最亲的家人离开这里了吧。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毫无怨言地接受着各种,所谓上流社会淑女的教育。在那边,陆家早就放出话来,陆风轻被送到香港亲戚家中了,说是家中的老人时日无多,希望小孙女去陪伴云云。
等到陆云起各方面都具备了一个大家闺秀应有的风范和学识之后,陆家找了一个借口,一个盛大的舞会,让所有人都见识了陆风轻的高雅妩媚,她的一举一动,衣饰妆容也成了各家太太小姐最津津乐道,且追棒的对象。
而陆家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白家,那个跟陆风轻自幼订婚的男孩儿,白允中。陆家的发达与白家人密切相关,陆家做的最主要的买卖就是稀有金属,他们拥有矿源,可冶炼的秘方却握在白家人的手上。
陆风轻的婚约对于白家人而言,是让两家的关系变得更紧密,而对于陆老爷而言,他要的不是那种再紧密也会在不经意间断裂的关系,而是秘方。陆老爷的父亲只有他这一个儿子,因此忍耐了一生,等到他自己终于生了陆风轻之后,他再也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了。
只要有了秘方,陆家人再也不需要带着一个随时会发作的紧箍咒,就为了这个,因病而亡的陆风轻必须活下去。陆云起变成了陆风轻,她带着一个叫陆风轻的面具,整整快十年。
因为那个白家少爷坚持要读书,然后去留学,思想新潮的他直到拖无可拖,才勉强回来迎娶他的新娘,因为那一年,陆风轻已经快二十五岁了,一个女人能有多少青春年华用于等待,而且,陆老爷也再不能等待了。
而在那之前,陆风轻提到了一个男孩的名字,“陆城,这是我给他取的名字,尽管我憎恶这个姓氏,可这是能让他留下的唯一方式。我不能不带他回家,那个孩子是那样的倔强和严肃,看起来和他好像,他们同样不相信这世上还有爱,不晓得以后有没有一个女孩,能让他明白……”
这段柔软的文字让我情不自禁地看向六爷,他正皱着眉头,一字一句,用心的读着。墨色的笔迹仿佛映入了他眼底,衬得他的眼眸深沉如湖底,让人看不清其中暗藏的汹涌。
“我真的要按老爷的话去做吗,一定要用那个方法吗,不,我不想,可是……”六爷念出了那随笔上的一句话,他重复地念了几遍之后,我才反应过来,他已经看完了,那半句匆匆写就的话,是陆云起最后的痕迹。
“唔……”六爷长出了一口气,他放下了那本随笔,用手遮住了眼,仰头靠在床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姑姑……”六爷喃喃念了一句,他的声音有些暗哑,我轻轻叹了口气,他立刻从自己的思绪中醒了过来,放下手看了我一会儿,突然嘲讽地笑了下,“我被带回家,原来是因为我像他……”
我微微一怔,连想都没想就说,“那又怎么样,你注意到我,不是也因为我长得像她吗?”六爷被我的话噎得一愣,看着我不说话,我从他怀里坐直了身体,“要是你长得不像老爷,那么陆……小姐就会错过你,我要是不像陆小姐,也许你根本就不会靠近我,那样的话……”我故意做了个鬼脸,“你损失可就大了。”
六爷闻言只低头一笑,细密地睫毛盖住了那双强悍的眼眸,显得分外柔软。他将我又搂了回去,我靠在他的肩窝上,过了会儿才听见从他胸膛里震出来的声音,“是啊,要不是这样,我的损失还真的大了。”我“噗哧”一笑。
六爷伸手捏了捏我的鼻梁,“笑什么,笑我自以为坚强,却也还是会为了这种小事,觉得有些受伤?”六爷的话让我心里为之一甜,因为他并不介意把自己阴暗的伤口露给我看,这是意味着全然的信任。
我微笑着闭上眼说,“我上学的时候,修女嬷嬷曾经说过一句话,再坚强的人也会受伤,可受伤之后,一定要坚强。”六爷没有说话,只是抱着我的手臂紧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