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人18(2)
“偷,我看你偷,那三百块钱哪去了?”中年男人粗暴的声音,雷击在少年的耳膜上,比起刚刚撕掉他的短裤的那一刻,“三百块”这个数字,更让他颤栗。
地上的少年,紧闭着嘴巴,一双眼漠然的看着天花板上停住的蚊子。
蚊子饱胀的腹部透出血色,依旧贪婪的等着再在他的身上叮上一口。
他偷家里钱吗?
夜薇明眼睫眨了一下。
每晚7:00,她从学校里回来时,他还在她回来的那条街上,翻找着垃圾桶内的“有用之材”。
一个矿泉水瓶子,在废品店换回一张脏兮兮的五毛钱。
她看到,他接钱的手,指甲乌黑,但一双眼却黑白分明透着亮光。
她想眼睛长得这样好看的,怎么是个偷儿?
她悄悄摸出了手机,按一下,黑色的屏幕亮了。
“资料要三百块吗?”中年男人质问。
少年沉默着,将地上的一张水红色□□捡起,明知无用,但还是坚定的伸向中年男人。
“你个剁脑壳的,哪里捡来的收据?上面写你名字了?”中年男人甩着红肿的右手,张牙舞爪着。
中年男人的妈,少年的奶奶在旁边低低的哭泣着,想给孙子的光着身子上盖上一条旧毯,却被男子瞪眼间的怒意,吓得怯怯的垂下了手。
男子手机响起,怒力冲天的脸,瞬间线条柔和。
他对手机那端的人,一句“就来,就来,等我啊……”之后,瞥一眼地上的少年,“吃老子的用老子的,还不滚,挺尸吗?”
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条男性内裤,扔向了看客——对面夜薇明的窗口:“看什么看!”
裤衩像一块抹布一样,耷拉在她的窗台上,蓝色的,她愣住,目光盯着手机屏,屏住了呼吸。
对面的楼光影明灭,一股冷风吹出一片劣质酒气,这酒气,每一周都会出现一次。
每次出现,夜薇明就会听到打人者的咒骂,老婆婆的哭泣,而受难者,从来安静得出奇。
今天也不例外,他默默的挨过打后,坐在地上套上裤腿,起立侧身,提起裤子,垂下目光拉金属拉链一瞬间,余光看到了一双眼睛。
回头,四目对视,寂静无声。
他的黑瞳很大,很亮,看人时,似乎一眼看透人心。
偷窥
旁观?
同情?
最不需要最后一种目光。
他眼神变得阴冷,不屑,没有少年的羞涩。
“我不是故意的”夜薇明的眼神里闪着这几个字,随即缩进了浅蓝色的窗帘布,像海滩上一只藏得不好,被人发现的海星,快速蜷缩自己的触角埋进沙里。
“哼”,他心底冷哼一声,抬脚踢上了大门。
门内传出少年与老婆婆的低语。
“炎伢仔,那扎资料费只要百把块钱,那两百块钱,你搞到哪里切的?”
“娭毑,四瓶脑络通胶吃一个月,每天早中晚饭后三粒。”
“伢仔,两百块钱药……你给我买做什么,你半哒当早餐钱撒……唉呀……呀呀……作孽呀……把我的孙伢仔打成这样……”
“算哒,反正打惯哒,冒得事,他也要打我。”
夜薇明眼睛微闪,心底莫名的轻松,手指抓住窗帘的一角,拉满,把一切无关的事隔离。
她走向房门口,打开那扇被母亲敲了三分钟之久的房门,白色的汽体夹杂着一股浓香扑面而来。
“这个墨鱼排骨汤,趁热喝了吧。”
“妈,这很贵吧。”
“你喝你喝……”
“妈你跟弟弟喝了吗?”
“喝了喝了……”
夜薇明探头看了一眼饭桌上的碗,弟弟的碗里全是一眼见底的汤,而她鼻尖底下的碗里有很多“料”。
“他还小,咬不动的。”
母亲一贯的粉饰太平。
其实大可不必的,她想着,还是接过了母亲手上的汤。
虚掩上房门时,看到弟弟冲她做了一个鬼脸,她还以同款白眼。
弟弟跑过来,探身呵呵的笑,她伸手从碗里拈出一条灰白色的墨鱼细丝,递进他的嘴巴里,一声“有营养”后,又拈了几条喂给他。
母亲看到,低叹一声,转身擦泪。
这一夜,夜薇明很努力的背诵英文课文,“Do you want a friend whom you could tell everthing……”
直到背到最后一个词,她都在热燥之中醒着,没有像往常一样入睡。
凌晨,楼下推车出去卖早点的阿姨,默默将昨天未售出的余货摆在最前面。
刚刚从某酒店回来的花姐,带着指脂粉与酒气的混合味道,嘻嘻哈哈的迎面走来。
她们在一楼的过道上狭路相逢。
双方心照不宣的擦肩而过,阿姨鄙夷的目光挡不住。
花姐扬扬眉毛,淡燃的扭着小腰,抬头挺胸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