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在了落谢五郎三四步左右的地方。
阿墨低声说道:“郎主,是崔氏与忠义王。”他咽了口唾沫,看着崔锦身上张扬的红色,不禁在心中感慨:崔氏着红衣红裙,着实耀眼呀。
一直不曾吭声的谢五郎缓缓地转身,面向了崔锦。
他迈了一步,两步,三步,在她身前停下,两人之间仅剩一步的距离。他淡淡地开口:“巫女崔氏?”此话一出,显然是要装作不认识她了。
崔锦很快便反应过来,不卑不亢地回了句:“原是巫子,久仰大名。”
两人都装作不认识,倒是让在场的大臣摸不着头脑。
闵恭皱了下眉头。
“大名?”谢五郎冷冷地道:“仅仅是久仰?”
在场的诸位都知道巫子谢恒向来不按常理出牌,听到谢五郎说出此话,不少人饶有兴致地看向崔锦,想知她到底会如何回应。
崔锦岂会不知谢五郎存心找茬,她不紧不慢地道:“除了久仰,巫子还想是什么?”
崔锦不动声色地将问题抛回到谢五郎身上。
谢五郎还未开口,闵恭便已说道:“阿锦,陛下快来了。”
这一声“阿锦”落到谢五郎耳中,是极显亲密之态的,他的眉头缓缓蹙起,随即甩袖坐在左面屏风前。
崔锦见状,也不与谢五郎针锋相对,笑意盈盈地在右面的屏风前坐下。
一众朝臣眼观鼻鼻观心的,一时半会也没分不出方才的巫子巫女言语交手中谁胜谁输。此时,外头响起了内侍的吟唱——
陛下驾到。
朝堂之内,所有人皆是起身行礼。
皇帝龙行阔步而来,在龙椅上坐下后,方沉声道:“众爱卿平身。”
皇帝的目光落到身边的谢五郎与崔锦身上,他朗声笑道:“今日委实难得,巫子巫女齐聚一堂,乃我大晋之盛事。想必众位卿家今日第一次见到巫女,巫女年纪尚轻,然能力却不容小觑呀。”
登时,殿堂之上就有人站出来,质疑道:“巫女不过双十年华尔,又为女子之身,朝堂政事又岂能任由她听之?”
当即有数人站出来附议。
崔锦扫了他们一眼,慢慢地道:“敢问谢家五郎担任巫子一职时,年龄几何?又敢问鬼神庇佑我大晋,不分男女,我虽为女子身,可擅巫者又何来男女之分?能为大晋效力,为吾皇办事,又何需区分男女?”
此话,她说得那么理直气壮,那么的理所当然。她一个女子站在满是男子的朝堂之上,半点紧张窘迫也没有,仿佛她天生便该处于这个位置,所以才那般从容不迫。
方才出来质疑的几位大臣,此时也哑口无言。
谢家五郎担任巫子一职时,只是幼童之龄,然因大巫师与谢家作为靠山,且谢五郎确实擅巫,为此当时不曾有任何人质疑。
谢五郎轻轻地哼了声。
声音虽然极轻,但崔锦却是听到了。
崔锦又往前站了一步,说道:“刘太常,你家小马尚好?”
她又往前一步,直勾勾地道:“秦少府,夜里与君能饮一杯无?”
她再次往前迈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另外一人,声音不紧不慢地都道:“苏大理正,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
三句话一出,她露出了一个微笑。
三位官员的面色都不由大变。
刘太常爱马,为此还盖了个马厩,马厩中宝马无数,前几日他得了一匹小马驹,极为罕见,然今早他出门上朝时却病恹恹的,此事知道的只有府中下人,而此刻却从崔锦口中道出!
比起刘太常,秦少府更是惊诧。
他是打算今日下朝后,处理公务毕,便约上知己好友,红泥小火炉,能饮一杯无。这仅仅是他的想法而已!
苏大理正则是惊呆了。
他昨夜挥墨作画,想不到题词,今早醒来时所想到的便是此句。
巫子当初说的都是大事,而如今巫女说的都是琐碎之事。一件两件并不可怕,若是连在一起,岂不是每个人的心思都无处可藏?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沉默了,几个质疑的大臣无声地回到原位上。
崔锦蓦然低笑一声。
“方才阿锦多有得罪,还请诸位多多见谅。”
皇帝抚须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年轻难免气盛。”
言下之意便是极其赞赏崔锦的。
皇帝态度如此,剩下的大臣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而右面屏风前的谢五郎,在早朝上,半句话也没有说。有人悄悄地看了谢五郎一眼,虽然隔得远,但也能感觉出他心情的不妙。
阿墨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崔锦,默默地在心底叹了声。
将近辰时,早朝方结束了。
在一众朝臣离开殿堂之前,皇帝开口道:“今日日头不错,巫子与巫女留下陪寡人用午膳。”能陪皇帝用膳,自是一件喜惊掺半之事,喜的是得到皇帝的青睐,惊的是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便会得罪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