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还是她们头一回知道,来宝在宫里过着的,是与主子们一般无二的日子。在两宫面前还好,至少保持了应有的恭敬,但他身为中常侍,不在皇帝跟前侍奉也就罢了,每次都是有事发生才过去,名为劝诫,实际上就是训斥皇帝一顿,威风得很。
越罗一边说一边抹眼泪,将来宝形容成横行无忌的恶人,李定宸则是在他的威风之下瑟瑟发抖的小可怜儿,自然最能够引起两宫的愤慨。——她们将皇帝交给来宝,是让他照看皇帝,可不是为了给他权力去逞威风!
而来宝这种眼中根本没有主子的行事,已经完全压过了她们的底线,绝对无法容忍。
越罗的话却还没说完,“我听说从前江娘娘住在太平宫时,因怕陛下被那起小人带坏了,曾定下了一系列的规矩。这本是为了陛下好,但江娘娘从太平宫中搬出来之后,却成了来宝辖制陛下的手段!”
“这又是怎么说?”江太后面色一白,急忙问道。
越罗道,“这其中种种,一时也难以说明。就说最明显的,陛下也对儿臣抱怨过的一点,便是定时定量的吃饭。从前江娘娘定这标准时,陛下还是个孩子,自然无碍。这两年长了身体,食量大增,尚食局却还是以此为由,不许多要饭菜。以至于陛下堂堂天子,竟时常吃不饱饭。”
这个例子可谓简单明白,立刻就能够让两宫明白李定宸如今的处境。
身为皇帝居然吃不饱饭,说出去估计都没人会相信吧?但赵太后和江太后作为长辈,却十分清楚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
而这一点,比越罗之前说的那种种罪状,更能够牵动她们的心。其他的她们没亲眼见过,离得又远,很难有共情感。但事关皇帝,事关她们最关心的人,设身处地的一想,自然立刻就能理解。
其中江太后听完之后更是面色灰败,一脸怔然。
她自知对孩子管教太严格了,有时候心里也不是不担心皇帝会怨她。但身为皇帝,本身就不能肆意妄为,江太后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能够成为治世明君,而不是史书上被人唾骂鄙夷的昏君暴君,自然就要防微杜渐。
听越罗说她的一片苦心变成了别人辖制皇帝的手段,她心中自然不免慌乱。——规矩是她定的,来宝这个人也是她选的,皇帝会相信自己的那些遭遇与她无关吗?
越罗说到这里,却是忽然跪了下去,“儿臣冲动之下做了一件错事,求两位娘娘责罚。”
“你做了什么?”见江太后还没回过神来,赵太后只得开口问。
越罗道,“儿臣听闻此事,着实太过愤慨,便……便命人去将那来宝拿了。”她说着抬头小心的看了赵太后一眼,又补充道,“用的是两位娘娘的名义。”
她虽然是皇后,但在宫中还没什么威信,用自己的名义未必能做成此事。
赵太后一怔,继而无奈的摇头,“你啊……胆子实在是太大了。”又看了江太后一眼,“不过那来宝可恶,竟仗着我和你们江娘娘的信任,欺上瞒下、搬弄是非,的确也该处置了!”
“多谢娘娘体谅。”越罗一番移花接木、张冠李戴,便将自己这段时间做的一切都在两宫跟前过了明路。
她从地上起来,重新落座,然后又道,“儿臣之前也问过陛下,怎么不将此事告知两位娘娘,处罚那来宝。陛下却道,因他从前不懂事,犯了许多错,以致两宫一直为此忧心,才会托付来宝照料他身边诸事,若知晓了此事,只怕又会自责,因而不欲张扬。这都是陛下一片孝心,只是儿臣却不能忍。回头陛下若是责怪起来,两位娘娘可要为我做主。”
哭求这种事,也不适合李定宸来做,她是女子,由她来出面才好。
便是江太后听见这番话,脸色也好看了许多。到底是亲生的孩儿,如何会不理解她一片苦心?皇帝长大了,也懂事了,再不是从前那个处处顶撞自己的小孩子了,必然能体谅她的想法。
赵太后拍着越罗的手感叹道,“陛下瞒着我们是孝,你将此事说出来,同样也是孝。此事是我和你们江娘娘的疏忽,若是因为顾全我们的面子,就叫陛下一直受苦,那岂非更陷我们于不慈?早日说出来,早日解决了这隐患,才是正理。”
“两位娘娘不责怪儿臣,儿臣就放心了。”越罗做出松一口气的模样,又擦了一下眼泪。
江太后不由打起精神,玩笑道,“你这孩子,有什么事只管说,倒哭成这样子。知道的是你为陛下委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你赵娘娘给了你委屈受呢!”
“两位娘娘慈爱无比,怎会让我受委屈?”越罗道,“只是儿臣一时冲动,将来宝给拿了,后头的事,却是有些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