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他上前两步,视线先从涌进殿内的侍卫身上一一扫过,最后才停在李定宽身上,怒视于他,“宁王这是要造反不成?!”
竟是一开口就给他定了性。
因着还在太后丧期,李定宸要守孝,不居正殿,因此议事自然也是在连名字也没有的偏殿中。地方不大,灯烛点起来便将整个大殿照得亮如白昼,也将每个人的表情都照得纤毫毕现。
大殿四周的侍卫们手上,刀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令人胆寒。
李定宽也许是低调太久了,面对着王霄咄咄逼人的视线,竟有些不敢对视的意思。至于这个问题,更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其实走到这一步,的确就是造反了,但当真被这样直白的揭破,他却还是十分不习惯。
但退缩的心情也只出现了几秒,他旋即就反应过来,自己如今已没有退路了。
于是他上前一步,笑道,“王相此言差矣!我也只是替陛下担忧罢了。陛下年纪还小,如今朝中内忧外患,只怕难以应对,我这做兄长的为陛下分忧,难道有什么不对?”
他这般说着,心中也不由暗恨。
他想过这殿内会有人站出来为李定宸说话,但在李定宽的设想之中,第一个站出来的人应该是王安才对。至于王霄,以他跟李定宸关系之紧张,说不得还会对自己的所为乐见其成。
却没想到,王霄竟是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肯妥协,仍旧要站在李定宸那一边。
这自然不是因为什么君臣相得。真正的原因李定宽自己也很清楚——从八年前王霄将李定宸这个毛孩子扶上皇位那一天他就已经知道了,王霄看不上他。
一想到这一点,李定宽便只觉得心头愤恨难平。被这怒气一激,倒也没有在王霄面前落入下风,阴狠的瞪了回去。
王霄不屑,“无耻之尤!陛下之尊位是先帝所传,受命于天。贵贱有别,宁王如今这般作态,不过是是乱臣贼子之行径!又何必往自己脸上贴金,说什么为陛下分忧?”
这也是李定宽心中最恨的地方,先帝宁可选一个小孩子,也不愿意将皇位传给他们兄弟,对他们而言简直是最大的侮辱,等同于向天下人宣诏他们不堪大用。这名正言顺四个字,永不可能与他有关。
但眼下这种情况,自然也在他的预演之中。所以李定宽虽然眼睛都气红了,但还是保持着理智,冷笑道,“若以出身论,我与陛下一般都是皇室子弟,宣宗血脉,谁贵谁贱?都言国赖长君,先帝晚年病重,佞臣小人当道,迷惑君上,以至立了个孩子为帝。如今也到了该拨乱反正的时候了!”
他说着转过身,一伸手就将跟在身后的苏长松腰间所悬佩剑拔了出来。
锵的一声,宝剑出鞘,湛湛光华一转,剑锋便指向了王霄。李定宽高声道,“今日孤王便要清君侧!”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李定宽的剑尖即将刺向王霄咽喉,便见上首忽然飞下来一物,与李定宽手中长剑相撞,“当”的一声,将他手中之剑击落。
旋即那物也落在了地上,摔成两半,还泼了一地的残墨,却是一方砚台。
李定宽虽然看起来志得意满,但实际上精神却一直保持着高度紧张,吃了这一吓,不由后退了好几步,显得有些狼狈,等反应过来,自然就生出几分羞恼,面色不善的看向端坐在上首,至今尚未露出紧张慌乱之色的李定宸。
李定宸视线扫过仍旧站在原地半步未退的王霄,眼中迅速闪过一抹复杂之色。李定宽能成事,如今这大殿之中必然有人与之共谋,李定宸本以为王霄与此事必定有些关系,或者至少是知情的,如今看来,若不是他城府太深,那便是当真不知情了。
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失望。
片刻后,他才转头去看李定宽,预期之中已少了几分虚与委蛇的耐心,“赵娘娘丧期未过,宁王连这一点功夫都等不得,迫不及待要逼朕退位?”
“你还好意思提赵娘娘?”李定宽冷笑,“下葬之日太白经天,分明是帝王失德,上天借赵娘娘之死示警!”
他是真的相信这个说法,此刻说来竟也有几分认真,语气中都是对李定宸的鄙薄。
“原来如此。”李定宸点头,视线忽然转到了站在他身后的苏长松身上,“苏副将莫非也是受了上天感召,所以才放下了自己的身份和职责去做反臣?”
毕竟是天子,他一开口,苏长松不由微微一愣,陡然生出几分不安来。
但他已经做出了选择,此刻就算犹豫,也于事无补,到底是个武将,很快就将心态调整了过来,正色道,“这天下本该是能者居之,宁王也是先帝血脉,论身份尊贵与陛下不相上下,如今也不过是想接过这天下的担子,怎能说是反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