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迷茫无神的眼里也出现了光亮。
莫末没打扰他,他安安静静地靠在树上,低头望着时间一点点逝去的音频,阳光在这一瞬间将他身影拉得很长,光影相接,他什么都不做,便与天地自成一副美卷。
莫末举起手机,将这一幕定格成唯美的照片,发给他微信。
“看,你多好看,你应该站在镜头里,获得他人的赞誉,享受更美好的人生。”
阮唐听完音频的时候,夕阳已染红了树头,余光穿透疏漏的叶片落在他手上。
他惊慌地收起手机:“摸摸哒你快走。”
“啥?怎么了?”莫末一头雾水。
“不要问了,”阮唐紧张地东张西望,推动莫末,“快走快走,别被她看见你跟我在一起……”
汽车的刹车声突然响起,莫末条件反射地跳起来,以为又要来一次生死逃离,却见一辆雷克萨斯停在他们面前,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从驾驶位上走下来,即便墨镜挡住了大半张脸,莫末依然能感觉得到他犀利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阮唐跨前一步,高大的身影挡住莫末,以仇视和厌恶的目光盯着男人。
“老板在车上,请上车。”男人冰冷地道。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个女人的侧脸。
她头发高盘,鼻头跟刻意削尖了一样,尖得不可思议,还朝着天,露出看人低一等的鼻孔,印堂窄小,抹着精致的妆容和鲜艳的红唇,眼角的鱼尾纹暴露了她不年轻的事实。她目光直视车头,没有看向阮唐,可她浑身散发的凌厉气息,就像一只手紧紧地钳住阮唐,让他无法脱离五指山的掌控。
这女人长着一副刻薄的面相。察人甚微的莫末心道。
阮唐回头看了莫末一眼,那眼神太复杂、太复杂,宛如万千思绪绞到了一起,抽不出哪根是头哪根是尾。
“摸摸哒,你一定要好好的,成为最优秀的服装设计师。”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听着像一场不会再见的告别,莫末害怕地想抓住阮唐,他却上车走了。
家,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在它从普通的三口之家,发展成庞大的家族体系的过程中,它沉淀着苦与痛,也酝酿着甜与乐,贯穿始终的是温暖和幸福。
在外打拼,风雨飘摇多年的游子渴望归家再见父母;放学后,见到父母的孩子渴望回家,尝尝母亲烧好的饭菜;上班疲惫不堪的白领,渴望到家,享受难得的清闲……家,是避风港和温床的美好诠释,是绝大多数人最享受自由的地方。
对于阮唐来说,他前半生的家被赋予了温暖和幸福的含义,尽管那是一个残缺的家,而他后半生的家,却是恐怖的吃人炼狱,毫无人性。
“啪!”响亮的一耳光扇到他脸上,尖锐的指甲又一次在他脸上划下五道血线。自从发现这种极端的方式能让他的脸受伤后,女人就留起了长指甲。
女人是老板,是家里最有话语权的人,也是他的母亲,不,确切的说,毫无血缘关系的母亲。
廖简身材矮小,需要高抬起头才能对上阮唐的视线,可她不会抬头,在她高傲得不可一世的人生信条里,只准阮唐蹲下来抬头看她,如果阮唐反抗,他漂亮的脸上一定开出一朵五指花。
“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廖简的厉声,跟过去啸叫在阮唐耳边的噪音一样,尖锐得几乎穿破耳膜。
阮唐摸了摸脸,脑海里一直浮现莫末的笑容,那么的温柔,跟眼前这个老女人比就像天使一样美好。在遇到莫末以前,他只是个缩在刺里躲避现实的刺猬,用浑身的刺伤害每一个接近他的人,只要跟他处过的人,都会给他打上“不可理喻”、“嘴贱”的烙印,只有莫末温柔地剥开他的刺,用鲜血淋漓的手将他从刺里拉出来,带他看向这个从未见过的美丽世界。他突然,想逃离这个家,走到更广袤的地方,看一看不一样的风景。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低头认错,这让廖简的尊严受到极大挑衅。
又是一掌刮伤阮唐的右脸,阮唐却笑了:“你只有这种时候,才会抬头看我啊。”
廖简脸色一变,顺从的孩子居然忤逆了她,她又想扇一掌上去,却被阮唐抓住了。
“你为什么又打我?我没做错事。”
廖简想挣开,可没想到这个一向软弱的孩子,发起狠来力道如此惊人:“好啊阮唐,跟那个贱女人混出本事了,连我都敢拂逆!”
“她不是贱女人,”阮唐皱起眉头,还是很心平气和地纠正她的恶毒称呼,“你不准说她。”
“我不准?”廖简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阮唐,你今天还能在这里,活着吸一口空气,吃一口饱饭,全靠我,我没让你跪下来向我磕头道谢就已是恩赐,你居然敢跟我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