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如浓烈的酒,含在喉里辣得泪流,吞入喉中涩得难受,梅月应了一声,含着浓愁离开了。
好不容易挤入一点儿人气的寝殿,又变得空空荡荡,连吹口气都能毫无阻碍地吹出殿外。
君泠崖强自伪装的自然,崩溃得七零八碎。
没想到,她竟然为了自己,踏出了成长的一大步。
他该为此感动而欣慰的,可苦痛就如荆棘一般,抽枝发芽,长满心房,再穿透鲜血淋漓的心口。
她终于推开他搀扶的手,步履蹒跚地走到龙椅上,而他将成为她脚下的尸骨,为她铺垫最后一层台阶,而后亲眼看着她君临天下……
君泠崖因狩猎之日的意外,告了病假,多日不曾上朝,朝议均甩手交给了圣上。
李千落实在应付不来这种跟会见三姑六婆一般的吵嚷情况,每每要上朝前,都会抱着梅月哭诉一把,再抹干眼泪,坚毅地走到龙椅上,照着君泠崖以前教会她的,端正容色,努力演绎帝王严肃的模样。
实话而言,这一年真亏了君泠崖的教导,让她在众人面前不至于傻得丢尽帝王颜面,毁了先皇的教导。君泠崖只准她在私底下呈现傻里傻气的一面,而在百官面前,她必须得做个表情僵硬的好雕塑,虽然这般少了点灵气,但威慑那些被君泠崖吓傻的百官还是绰绰有余。
朝议硬着头皮上了,奏状自然也不能落下。每日下朝后,她都会捧着一沓又一沓的奏状,继续概括,遇到文字复杂啰嗦,敲破脑袋都不理解的,便会在梅月的指导下,前往宏文馆询问留守在那的重臣。闲余之时,还会到马厩走一遭,挑个温顺的小马,练习骑术。
一来二去,手不再生疏,人也混得了熟脸,正如君泠崖所计划好的一样,她正有条不紊地朝着铺好的红毯前进,然后慢慢地推开君泠崖的手,坐上龙椅。
时间的手将她拉扯长大,转眼已过十日,她已褪下淘气稚嫩的脸,长成一个大姑娘。
这半月间,她从来没有一次见过坏豆腐,只是从宫人的碎言杂语中听到坏豆腐的消息。
她问过梅月,她可不可以出去见坏豆腐,梅月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同意。
她连续几天闷闷不乐,连拿个汤池舀饭,都觉得没有气力。后来还是梅月送来了君泠崖的手信,才让她重展笑颜。
一切似乎都没有任何改变,君泠崖的暂退,并没有让朝廷的运作出现问题,反而因为辞退了几位负责狩猎事宜的重臣,运作变得更流畅了,办事效率都像被架在机关上,提高了数倍。
究其原因,便是君泠崖一直在他人看不到的地方,用条条丝线掌控着朝政的木偶,操纵一切,连每日的奏状都一本不剩批阅完毕,退回百官。
然而他能操控的日子将要行至终点,明日他便要悄无声息地离开京城,回去祭拜祖父,顺带去查先后的死因。
前路的障碍他已扫清,后路他也安排妥当,他以病重为由,退居王府不出,哪怕他真离开,也无人会质疑。
算盘都拨到了安排好的位置上,只要再拨动明日离开的那粒算珠,他便能安心地去做自己需要做的事。
可惜,算盘全被一张红通通的小脸打乱了。
东西收拾妥当,马车也备好了,就是在开门的时候撞到了一个可怜兮兮的人。
天还阴沉着脸,下了多日的雪才稍稍停住,但那人发间零落的白雪,在控诉着她等候的不满。
“圣上,你怎会在此?”
埋在狐裘里的小脸被冻得通红,哪怕怀里抱了一个暖炉,也熏不润她的脸色。君泠崖赶忙将不速之客迎入府内,沏上香茶,双手递给她。
他瞪了梅月一眼,梅月讪讪地道:“圣上最近太累,癸水提前了,昨日疼得翻来覆去,忍了一日都没说,后来夜间奴见她脸色不对,叫来御医,才知她疼得厉害。服了点调养的药,沐浴后,哄她再睡,她却发梦魇,说梦到王爷您出事,醒来后泪流不停,奴心想这般下去也不是办法,便偷偷带圣上来看您了,没想到您……”她着实没想到,难得一次踏出宫,竟然还这么巧地把脚拦在了要离开的君泠崖面前。也怪君泠崖没告诉她离开的时日,以致闹出了乌龙。
“坏豆腐……”热烫地香茶安抚了疼痛的腹部,她冻僵的脸蛋也恢复了一点儿血色,“你身体是不是还没好?”
君泠崖一愕,看了梅月一眼,顺着她的话道:“臣还抱恙,恐难上朝为圣上分忧。”
“呜……那你为什么要走?”她皱紧了眉头,泪水又毫无征兆地扑涌上来,“我看到你准备了好多好多东西,还有马车,你要离开,丢下我一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