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泠崖低垂着眸子,看她又偷露出来的后脚根,如玉般的脚,也在热气的熏陶下,害羞带怯地红了边。
“穿好。”君泠崖目光不着痕迹地动了一下,命令她将鞋穿好后,把一本刚批好的奏状丢入了她怀中,“臣批了一早上的奏状,手有些乏了,圣上既然闲来无事,便烦请您帮臣批一批奏状。”
嗬,当今圣上要帮人打杂了!一众低垂着头的宫人,闻声后,蠢蠢欲动地把目光抬了抬,这等失了身份,任人差遣的活儿,身为天命所归的天子,理应挺直腰板,义正言辞地说“不”!这一幕场景,宫人早在君泠崖掌权之时,在脑中幻想了数遍,就等着今日成真了!
果真,咱们大锦朝的天子把弯着的腰直了直,正等着她出手教训人时,却见那小胳膊一拐,谄媚地黏在了奏状上,还中气十足地应了一声:“噢!”梅月说,要乖乖听话,阎王爷才不会欺负她。
天亡李氏皇朝也!宫人大失所望,头耷拉了下去。
“我字丑,不好看。”所幸她还有点儿骨气,找个借口推脱道。字丑丑的,阎王爷就不会怪她了。
但她那点小心思哪熬得住山大王虎视眈眈的眼神,只硬气地支撑一会,就泄了气,执了笔,装模作样地沾了丁点墨,煞有介事地在空中勾勒几条弧线。
她虽然痴儿一个,但自小也是依着普通人的要求来培养的,琴棋书画女工一样没落下,便是那秀气的字,也称得上“彩笔生芳,墨香含素”。
“这里……”修长的手指点在奏状最末,君泠崖道出批复的话,满意地看她徐徐落笔。笔尖带着墨香在纸上铺开,一笔一划都飘洒有致,若是将这些字裱起来,悬挂墙上让人赏析,还颇为赏心悦目,但用于奏状中,就缺了帝王的震慑之气,少了气势纵横的味道。
因此,当一份密奏被送来待批时,君泠崖的心秤晃动起来,在是否要她继续代笔上踟蹰了好一小会。
这是一封请求圣上应允,驱逐骚扰我朝边境外敌的密奏,话语简短,铿锵有力,言辞间锋利地贯穿了对侵入者的仇恨之情,并说道虽我朝将士已将不知来历的敌寇赶跑,但敌寇仍游荡在边境附近,时刻威胁着我朝国土安危。
并明说那些敌寇游荡范围已在我朝疆域之外,处在我朝与邻国交壤的土地之间。
若是出兵追缴,可能会有侵入邻国之嫌,若是不追,莫非就放任不管了?
“圣上,”君泠崖表情化为了凝重,“如果有刺客闯入你父皇的房中,想伤害你父皇,你怎么办?”
“啊!”她尖叫了一声,声音都扬高了,“赶走他!”
“如果那人逃出了宫呢?先皇若派人去追,将会惊扰百姓,若是不追,便会放任刺客逃走。你又怎么办?”
细弯如柳的眉头蹙了起来,她托着腮帮子费神想了想,有坏蛋,要怎么办?掰着手指算了好一会儿,最后敲金击石地道:“追他,关起来,不让他欺负人!”
“那百姓呢?若误伤到百姓,将会折损先皇的形象。”
她气鼓鼓地道:“父皇是救人,才不是伤人呢。”
“好!”君泠崖激动难抑,让伺候的于公公下去传令,“拟旨,着怀化大将军明日领一百精兵至边境,若不能生擒敌寇,则杀无赦!而这份密奏,稍候送上怀化大将军府!”他看了眼不明所以的她,走到她身后,虚握上她手中的朱笔。这只朱笔不知是否故意设计,比一般的还长上几分,正好可以隔着她的手指,让他随心所欲地操纵那杆笔。
她的笔锋太软,写不出雄浑的气势,只能靠他加上一把力,助她走笔如龙,苍劲有力,入木三分地在密奏上刻上一个鲜红大字:“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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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沈卫
“诛是什么意思呀?”趁着阎王爷给她歇口气的档口,李千落揪着梅月的衣袖,虎头虎脑地问道。
梅月用她能明白的语言,耐心地解释:“诛,便是让那些坏人变成木头。”
“啊!”她惊呼,“那坏人好多好多,全部都要变成木头啦。”
“听圣上的语气,是在替那些恶人可惜么?”
冷不丁的男声,顺着入堂风灌进耳里,风没将人冻着,声音却把她吓得寒毛都立了起来,一根根地抵抗寒风入侵。
她“啊呀”一声,抖着身体,害怕地跑到梅月背后,小心地探头出来,看到阎王爷还岿然不动地坐在书案前奋笔疾书,头也没抬,一口气都松到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