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换了,早上头道茶水我喝过了,就怕脏了。”
三姨太有洁癖,而且是神经性洁癖,其实这茶水在茶壶里,她喝的也是倒在杯子里,根本没有脏了一说。但是三姨太心理就觉得不干净,一定要倒掉。
等茶水换完之后,她又要春杏把几个茶杯都烫了一遍,才再次倒上水。
“也分不清哪个杯子是我喝的,不能让你喝脏的。”三姨太轻声解释了一句。
“姨太,您不必这样,您常说我们是一家人。”阮绵绵看她这样儿,心里就酸的不行。
三姨太这种精神洁癖,体现得还特别畸形,她觉得自己脏,用过的东西一定要清洗干净,不然就弄脏了别人。
她小时候和三姐姐一起住这里的时候,三姨太总叮嘱她们,碰完她用的东西一定要洗手,免得沾染了晦气。
“绵绵,你知道我的,就当全了我的心意吧,不然我难受啊。你们这些小姑娘干净得很,要一直干净着。”三姨太抬头看她,冲她柔柔一笑。
这一笑就让阮绵绵鼻头发酸,三姨太长得好,是阮家的姨太太里长得最出彩的。
灿若玫瑰、明艳动人,是那种让人一眼就惊艳的美丽,所以阮富才给她取名铭心,看上一眼这辈子便忘不掉了。
哪怕铭心是老太太的丫鬟,他也想方设法地弄进屋子,成了姨太太。
这也就是民国时期开放了些,若是放在旧时,惦记着家里长辈的贴身侍婢,那是让人戳着脊梁骨骂的。更何况铭心当初还是订了亲,都准备放出去嫁人了,后来兜兜转转终于还是到了阮富的床上。
“姨太您说的是什么话,您若是不干净,怎么能教出干净的小姑娘啊。我和三姐姐都是您带大的,您怎么就不干净了?”阮绵绵憋了许久,还是没忍住,情绪有些激动地说出口,声音都带着几分哭腔。
“别哭,好孩子,我知道你的心意,就当我意难平吧。”三姨太一见她要哭,立刻伸手拍拍她的手臂,想要安抚她。
但是当她的掌心触碰到阮绵绵的时候,又抖了一下,立刻拿帕子给阮绵绵擦手,她又觉得自己弄脏了阮绵绵。
看着三姨太小心翼翼擦拭的动作,阮绵绵觉得心里堵得慌,硬是又把眼泪给憋了回去。
三姨太不喜欢别人为她流泪,她觉得自己不配,从上了阮富的床之后,她就开始觉得自己脏了,这是心理疾病。
情况越来越严重之后,阮富在的时候,她就冲着他笑,阮富走了,她就对着盆子吐。
阮绵绵知道,三姨太对老爷是生理性厌恶,她觉得阮富恶心,而跟阮富睡的自己更加恶心。
“小八放这里,你就放心吧,我会好好教他成人的。有什么难处就跟我说,今儿回去的时候,把春杏带上吧,我知道你那里缺伺候的人,这丫头没踏雪老实,主意多但是也聪明,你回去试试看,若是用得不好再送回来给我,能陪我说话的没几个人了……”
三姨太细细地叮嘱她,只是说了几句话,就用帕子挡在鼻子前,捂住口鼻,不让自己的呼吸惊扰到她。
阮绵绵知道,三姨太的病症又严重了。
“姨太,不用春杏,您给我小丫头变成。”她连忙要拒绝。
三姨太摆摆手,不知道想起什么,忽然站起身又去找盆吐了。
每次吐完她都要换衣裳,哪怕什么都没沾到,一番折腾之后,她才再次坐下来。
“已经许久不犯了,最近没做好准备。”她见阮绵绵担忧,不由得安抚了两句。
三姨太说得模糊,但是阮绵绵却听懂了。
阮富之前一直宠琴姨太,有些冷落三姨太,这是三姨太求之不得的,不过先是琴姨太失宠,又有阮富拿托付小八当借口,过来的时候,三姨太没做好心理准备,只怕觉得更恶心了,才导致病情严重了。
“你去看过太太吗?”
阮绵绵回神,点头道:“去过一次佛堂,她不肯见我。”
三姨太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叹了一口气。
“我陪您去用饭吧。”
阮绵绵岔开话题,明显是不想提起太太。
“绵绵,她是有苦衷的,你——”
阮绵绵摆手,站起身就要扶她,根本不接她的话茬。
三姨太看到她的手伸过来,眼皮一跳,立刻躲开了,也不再提太太的事儿了。
看着那只白白净净的小手,三姨太就怕弄脏了她。
*
佛堂里檀香阵阵,许明茹跪坐在蒲团上,手里拿着木鱼一下一下地敲着,嘴里念着佛经。
往常总能让她静心的佛经,如今再念千百遍,也是心烦意乱,她知道自己乱了心神。
邢嬷嬷走进来的时候,就见太太拧着眉头,不再是往日慈悲的模样,相反透着一股焦躁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