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卓然还没怎么适应她的毒舌,已被她一句醉话气吐血,尤佳却全然不觉,还在叨叨:“尤其是……自由,你爱谁,只要她也爱你,你们就能大大方方地走到一起,不像我,我想和我爱的人在一起,全世界都会反对,而就算她再爱我,最终也会离我而去。”
“外界的反对?”卓然当时就冷笑出声,“这一切都只是借口而已,真正的原因,不过是因为你们爱得不够。你父母让你离开她,你大可以坚定的拒绝,可是你没有,你犹豫了,因为你离不开你父母的经济支援;因为你压根不知道万一你的信用卡、你的车、你的房统统被收回,你要怎么活下去;因为你舍不得为了她放弃优渥的生活,陪她吃苦。而她呢,她爱你,可是她更爱她的前途,所以她收了你父母给的名校资格和支票,而抛弃了你。”
尤佳从没被人这么戳着脊梁骨教育过,即便内心其实已经默默认同了这个说法,表面上却还是对此呲之以鼻:“你说得这么头头是道,可你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
如果他真的过得这么清醒,尤佳也不会在他抽屉里发现医生开的安眠药了——而在那之前,尤佳对他的了解其实不算多,因为他一直是个太沉默太沉默的人,什么秘密都埋心底,等着时间让它们慢慢腐烂。唯一知道的版本还是从某个极其八卦的留学生那儿听来的。穷小子,白富美,被劈腿,远走他国……卓然的故事里充斥着的都不是什么好字眼,但大多数跟卓然有过接触的人,都本能地把这些归类为了谣传。卓然在学校里虽鲜少用名牌,但穿着简单、让人看着舒心,英语说得地道、流利,对谁都淡淡的,不巴结也不仇富。在国外一般亚裔男人都不怎么收欢迎,单凭卓然时不时的就得拒绝胸器长腿的金丝猫们的示好,此等魅力,就很难让人把他和穷乡僻壤里出来的人划上等号。
当时听到尤佳的那句反呛,卓然无奈地笑而不语;如今再回想起来,同样也只能笑而不语。是啊,谁说不是呢?他哪有资格去教育她?又或者真是应了那句“医人者不自医”,看别人的故事看得特别分明,自己的故事,却被他处理得一塌糊涂——
否则他也沦落不到刚才那样被人泼咖啡的地步。
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尤佳比他看得开多了,她都已经从当年那个弃她而去的人的世界里走出十万八千里了,他却还想要拼命回到那个伤害过他的世界,只因为还贪恋曾经的那丝温暖……
“你几号回国?我先回一趟慕尼黑,下一站再去阿姆斯特丹,跟不跟我一起?对男人来说,阿姆斯特丹可是天堂般的享受,你懂的……”
尤佳说完,不忘投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给卓然。无奈下一秒被卓然冷言拒绝:“被人看见我们在一起不好。”
尤佳转念一想,兀自点点头:“也对,我们现在是分居期,被发现还有还有一腿的话,婚也离不了,我钱也拿不到。那算了吧,下次。”
尤家主营的是汽车周边,外饰、内饰、车载音响等,都说中国人精明,尤家确实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尤佳已经是第二代移民,思想欧化不受束缚,不想走长辈铺好的老路,想要成立潮牌,尤家的长辈倒也狠:“要投资可以,先把婚结了。”
当时的尤佳缺钱,卓然缺机会,最后联手算不算是臭味相投?但年轻人自以为聪明,实则姜还是老的辣,尤家长辈专门找律师制定的婚姻条款里陷阱太多,闹得他们结婚容易离婚难。
既然去不了阿姆斯特丹,尤佳退而求其次:“晚上一起吃饭吧,我已经订好饭店了。”
“我手头有个问题比较棘手,我得想想该怎么处理。”卓然已经准备结账走人了,“改天吧。”
“公事?”
卓然模棱两可地笑笑。
真是扫兴……尤佳两手一摊:“哎,算了算了,谁让你是工作狂呢?如果我真准备在国内设立分店,回国再找你叙旧,我上一次回国还是十几年前,你到时候可得当我的导游。”
卓然点头,招手示意服务生过来结账。
展开钱包时,尤佳无意间瞄了一眼他的钱包,顿时就“咦”了一声。
卓然一般出远门都会带两个钱包,一个装证件和大额备用金、平时不带在身上,一个装现金和银行卡,之前在酒吧被偷了一个,如今只能把不常用的这个带出来。
此刻卓然顺着尤佳的目光看向钱包里的照片,终于明白她在眉飞色舞些什么了。是他和某个女人的合照,那次他跟着中介去看房时,从储物间里偷来的。
尤佳仔细瞅了瞅照片中样貌还有些青涩的卓然,再看看照片中的另一个——卓然打横抱着的、一脸错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