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一下,听见楼上的钢琴声还在,心里踏实了,我问,你坐电梯么?他说不坐,他总是跑着上楼。
他问我什么时候能见一面,我说,选个风和日丽的天气吧。他说他听收音机,说明天就是很美好的天气,问我出去不出去。我说可以。我告诉他我常去的一个图书馆,并且留下我会去的座位号。
然后匆匆关掉qq,我望着角落里,轻轻地说,十三,谢谢你的礼物,但是我不一定会喜欢。
我早早地睡下一会儿,然后在镜子里看见自己总是黑着的眼圈,把清水泼在上面。梳洗打扮之后,抱着我的顽强的仙人球,它似乎可以忍受一切摧残,昨天的跌落,连它身上的一根刺都没损,所以我还有足够的余地继续让它陪着我。在倔强的脖子上围上围巾,我抱着仙人球走上阳光刺眼的街道,我戴上墨镜,这样既可以避开阳光,又可以遮住自己的黑眼圈。
在图书馆的门口,我又看见了他,手里捧着几束花,焦急地盼望着什么。我知道,他就是十三qq上的人,我躲进一个角落看着他站在那里焦急地等,一直到日落,他几乎认定不会有人来了,他在图书馆里转了一圈又出来,反反复复,最后拎着花离开的时候,我撞在他身上。他似乎认不出我,我摘下眼镜,解下围巾,看着他的眼睛,灰黑色的。
谢谢你送我的花,虽然我不喜欢花。我接过来。
你就是小飞?我看见他一脸的茫然。
是的,我住在十七楼,饱受你钢琴声的摧残。
那天晚上,我们两个都没回去,一直在这个城市里转,城市很大,我们两个很渺小。他为我找到一片海,在日出的时候坐在礁石上看风景,海风很硬,杀了我的眼睛,里面流出泪来。然后喷嚏鼻涕一股脑地,全部流出来。他为我披上他的外衣,给我唱忧伤或快乐的歌,把岸上的石头扔出很远。我冲着海的深处说,十三,谢谢你的礼物,虽然我不一定喜欢。
我开始留心一个眼神和一句话的感动,比海风还硬,比星空还软。我开始渐渐注意身边这个男孩,他的眉毛,他的嘴角,他的声音,他的手指。我没有悲喜忧郁,我想放声歌唱,我想在海水里舞蹈,做一只不顾一切的美人鱼。
他始终在我一米之外的地方,偷偷地看着我。
十三,你也看见他么,你用什么把他指引过来。
天边出现一抹颜色,淡淡地,一层层地涂抹到了更高的地方,在海水翻滚中升腾起来,忽而就大白了。我没有戴墨镜,直直地看着天边,童话在那里传来,又在那里消失。我一路追寻到这,却没有一条可以渡海的船。
男孩在我的左侧,踮着脚唱歌,歌声很淡,甚至盖不过海水。
回吧。我说。阳光就要来了。我急于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躲在窗帘后面。
在关门那一刻,男孩说,还可以再出来么?他很期待地问。
可以,随时随地。我说。然后和他一起露出灿烂的笑,灿烂得恍若隔世。
我找到张国荣的《阿飞正传》,他的确说他是一只没有脚的鸟,捂着流血的肚子说,说他落地的那一刻就是他死的时候。也许是造化弄人吧,他跳楼落地的那一刻,会想起这句台词么?
我对着十三说,你也是只这样的鸟,一下子就飞走了,不再回来。
谁是鸟,谁不是鸟?
楼上的他,好像忘记了疲倦,又响起了那钢琴声。琴声一阵一阵,温暖得如同十三的手,从头到脚,抚摸我的每一寸皮肤。我睡了,我哭了,我笑了。
我梦了。
之后的许多天都没有再见到那个男孩。我到楼上去敲门,门轻轻地开了。看见他坐在一个唱片机前面,里面定制了播放的时间,从晚上到凌晨。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睡了一般,嘴角带着很诡异的笑,似乎十三。
我拉开窗帘,屋子里有些腐烂的味道。桌子上的食物散发着怪味,衣服还整齐地挂在墙上。我和阳光对峙着,我第一次发觉,阳光才是最最黑暗无尽的物质,你看着它的时候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男孩笑着,他是十三送给我的礼物,只有一天的保质期,然后就过期了。
他手里有一个小药瓶子,里面空空如也。
十三,三年你不曾送我一件礼物,可是送来一个礼物,我便要更难过一辈子。
梦一场
济南是个暧昧的城市。人潮涌动,空气干燥;古朴和时尚此消彼长地上演着光怪陆离的故事情节。灰蒙蒙的天空在阳光下让你感到一阵阵的彷徨、惊讶和扑朔迷离。纵横交错的干线和密密麻麻的小巷构成蜘蛛网般的地图。我喜欢这个充斥着汽油味的杂乱无章的城市。这个交织着许许多多人的平静、忧伤、痛苦和快乐的暧昧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