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模糊。苍茫天地间,一个男子在飞快作画。几棵参天古木,华丽的古代庭院。一大群人围成一圈似乎在看热闹,有红色的液体从人缝里缓缓流溢出来,越来越多,弥漫成河。
次日清晨醒来,韩典直奔那幅画。真是荒唐的梦境。他从来就未曾做过这样的梦。他仔细端详画中的庭院,想知道是不是梦里的那一座。他闭上眼,皱紧眉头,努力地回想,却无法再一次重温梦中景象。总是如此。那镜头只会在他脑袋里面驻留片刻就匆匆而过,亦或是在他不甚清醒时出现,只给他一片模糊与距离。
下班后韩典去了画廊。
他依然盼望可以得到《长生不老图》的真品。店员无奈地摊手:我们是没有办法了,不过你倒是可以找找那幅仿品的画家。韩典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店员在便签纸上写下一个名字和一个电话。韩典接过来看,莫丹青。
好一个颇具艺术气质的优雅名字。
他拨通了莫丹青的电话。一个慵懒的女声响起:喂。韩典一下子有点紧张,嗫嚅着:我找莫丹青。我就是,请问哪位?女子的声音空灵般好听,短短一句话说下来抑扬顿挫,像极悠雅清秀的扬州小调。
我,我买了你的《长生不老图》,觉得,觉得……韩典在挑一个合适的词眼来形容,最后,他说:觉得很有感触,嗯,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就是……好像似曾相识。我期望能看到这幅画的原作,不知道莫小姐手头上有没有。或是莫小姐知不知道可以在哪寻访到原作。
这不是一向处事干练讲话连珠炮似的自己。尽管还隔着话筒,韩典也感觉到了那一边安静的气氛,静得似乎连呼吸声也消失了。他没有追问,只是静待答案。终于,声音再次响起:如果有空,明早九点来我的住所。你去问画廊店员,他们会告诉你我的地址。
说完,电话挂断了。
韩典拿着电话发了片刻的呆。
虽然已经在不断为自己打气。韩典心里还是时而涌现莫名的慌乱。莫丹青的住所在城郊,离韩典家大概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莫丹青住的是一座单门独户的两层楼房子。大门外有青翠的竹栅栏,楼房青砖红瓦,墙壁油漆有些剥落发黄,看起来房子已有些年月。一楼门上挂着一串用竹子削做的,串了两个小铃铛的绿色风铃,大概是主人心灵手巧的作品。城市中心已是酷暑天气,这里却一派清凉安逸。韩典站在门外,有一种刚从尘世到山间的感觉。
他摁了摁门铃。一会儿,他听见脚步声愈来愈近。门开了。一袭粉衣的长发女子出现在他面前。韩典蓦地怔住了。脑中闪过画中少女的姿容。这长发女子分明是画中人。纤纤弱骨,灵动的眼神,还有此时脸上与少女如出一辙略带惊奇的神态。只是眼前女子脸色略显苍白,眸中多掺了些沧桑。
莫,莫丹青小姐?韩典虽这样问,心里早已明白眼前人必是她无疑。
请进。莫丹青伸出梨花玉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那纤长娟秀的手指一看便是作画之人。
一楼是客厅,布置得古色古香。杏黄木制明清家具,落日黄的落地窗帘被天花板上的吊扇吹得在地上轻轻拖沓着摇曳。浅棕色朴素却很有怀旧情怀的布艺沙发安谧地置放在客厅角落。房子里比外面还要湿凉一些,空气中漂浮着氤氲。
韩典既惊且赞地叹:莫小姐真是有情趣的人。莫丹青扇动了一下浓密的睫毛,一派娇柔模样。这种神情仿佛在何时何地见过。韩典想不起来。
你叫,韩典?莫丹青叫他坐下,询问道。韩典点点头。
韩先生从事于什么工作?
我是做楼房建筑设计的。
唔,工程师。莫丹青微抬眼。怎么会对这幅《长生不老图》感兴趣呢?说着,她起身走到餐桌前拿起莲花茶壶。韩典眉宇紧缩,道:说老实话莫小姐,我对赏画一向并不在行,也不感兴趣。可那天无意瞥见你那幅《长生不老图》,我却被狠狠地吸引了。我之所以说“狠狠”,是因为我连做梦都好像梦到了这幅画。
莫丹青的手悬在半空:你梦见什么?
画画的男人,似乎和画上一样的古代庭院,人群,还有,血。韩典幽幽道。莫丹青轻轻呻吟了一声,像是在叹息。她正背对韩典。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他看到她的背部曲线在一起一伏。隔了一会儿,她才转过身,把一杯茶放在韩典面前。喜欢普洱吗?莫丹青唇边露出一缕若有似无的浅笑。韩典老实回答:很少喝茶,平时多喝咖啡。
莫丹青的眸里现出旋即不见的颓丧。她说:我带你去看看那幅《长生不老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