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安承浩和李文娜已经到了。我赶忙把手提回来,悄悄藏在背后。温暖的灼烧。
李文娜长吁了一口气,嗔怪道:“叶乔贞,你太大胆了,真让人担心。”
安承浩看着我,他没有见过我这个样子,他一直以为我是能喊能闹、急了拧人、看见小虫子就会吓哭的那种外强中干的女生,过马路应该也是生活中少见的艰难险阻之一。
他转向李炫日,“你别把她带坏了。”
李炫日摊开手,耸耸肩,百口难辩的样子。
一片大笑!
回到宿舍,我一头钻进卫生间里,把门反锁。伸开手,看见李炫日写的字“不要躲避我”。也许是因为紧张,我的手心冒汗,字迹都有些模糊了,一片蓝色氤氲开来。
掌心,掌心,每个手掌里都有一颗心。李炫日是存心想击中我的心吗?我的手心有了李炫日的温度,怎么也冲刷不掉。
深夜下起了大雨,李文娜在睡梦中发出香甜均匀的呼吸声,纯净得像个婴儿。
我却以三分钟一次的频率翻身,怎么也睡不着。黑暗中想起在“香飞儿”里坐对面的李炫日,他用眼神示意我怎样伸手、怎样出牌。他的每一个暗示、每一个表情我都能读懂,不需要任何语言。
但这又能代表什么呢?……
我看着因韩莉尚不在而顿觉空荡荡的上铺,突然觉得难过,掌心里的灼烧也慢慢冷却下来,勾起一片回忆……
大一刚开学时,进宿舍,韩莉尚在收拾东西,娇小的个子,微黑的皮肤。短而凌乱的头发上打了足足半瓶摩丝,苍蝇踩上去都会跌跤。我这样想着,暗自发笑。
你好,我住你上铺。她伸出刚拿过抹布的手,笑容灿烂,她有浓黑的眉毛和明亮的眼睛。
你好,我微笑着握了她的手,惊讶于她的大方。
后来,我们成了好朋友。是她教会我叠漂亮的被子,以及在拥挤的开水房里奋力而得意地抢出两瓶开水来。
我还老是好跟韩莉尚吵架,她冲动,我倔强。闹翻了就打冷战,让整个宿舍都结冰,可我们心无芥蒂,好起来就是连体婴。而且这冷战、和好的周期之短、频率之大让周围人跌掉下巴。
想起跟韩莉尚在楼下大厅里的泪水。她说乔贞我多么羡慕你有幸福而正常的家庭,你知道吗?我从小就没有吃过一顿正常的饭,我在饭桌上永远战战兢兢,不知道什么时候爸爸会大发雷霆摔筷子,你体会过那种浑身神经绷紧的感觉吗?你知道吗?我从小真的就是一个人长大,爸爸打我,我无处可躲,藏在妈妈身后她会拉紧我,让爸爸打得更狠,乔贞,你能体会那种天地苍茫、孤立无助的感觉吗?别人受尽委屈可以喊爸爸妈妈,可我只有一个人,躲在被窝里觉得心都要裂开。乔贞,你能明白我在桌子上刻满“杀了他”时的心情的,你能理解我七岁时背着书包离家出走,在腕上割口子自杀时的心情的,乔贞,你明白对不对?所以,你要原谅我的任性和喜怒无常。
她说,乔贞,长这么大,我没有真正的朋友,我没有对谁说过这些,乔贞,我觉得你是我最亲的人。乔贞,我所拥有的感情比起你们太少了,所以,我一定要得到最好的爱情,乔贞,我们都要幸福。乔贞,我心里有一副画面,你会有你的男朋友,我也会有我的,我们四个人牵手在阳光下奔跑。多么美丽啊!乔贞,我们都是好女孩,我们一定会得到幸福的,对不对?
那天,我和韩莉尚一起哭。她的泪水淹没了我的肩膀。我说别哭了,别哭了,我们的泪水就像黄河泛滥,快淹没太平洋了。我还记得韩莉尚破涕为笑,说你什么破修辞呀,太夸张了吧!你别整天一副文学青年的模样,当心嫁不出去。我可不想跟男朋友约会时,还带着你这个老姑娘。
我见她嘴巴像刀子一样能杀人了,就知道没事了。
我们手牵着手去吃麻辣烫。
不知什么时候雨停了。大雨过后的夜,静谧得能听见心脏跳动和血脉流动的声音。我看着落地窗上从对面楼里射来的微微的光亮,闹钟的走针滴答滴答敲击着耳膜。
韩莉尚你在外头玩得高兴吗?你睡着了吗?你睡梦里的世界是不是会温馨平和一些,你还会像以前一样梦魇吗?我很久都没有和你谈心了,你夜半惊醒时是否也曾想过握住我的手?韩莉,你找到自己的幸福了吗?那是你一直追求的东西。你不是告诉过我吗,睡觉时,放平自己的右手,幸福就会来找你。可是,我不知道我的右手上是不是幸福,我更不知道,我的手心里握的是不是你的幸福。如果是,它太沉重了,我负担不起。韩莉尚,我不要没有你祝福的幸福。韩莉尚,我是一个好孩子,从小时大人们就这样夸我,我从来不跟弟弟抢东西,幼儿园里发东西我从来是最后拿最小的那个。韩莉尚,如果可以,我愿意把幸福给你,因为,它对你太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