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人在饭桌上表现的老练与妩媚让朱妙很不自在。老女人的搔首弄姿,除了活跃男人的口腔,滋长他们的自信,使他们酒性大发以外,再无别的用途。
一齐干杯,朱妙喝了;某些人单独碰杯,朱妙也喝了,她就是不敬别人的酒,朋友和朋友之间喝才纯净,她宁愿自己闷头喝。她倒有点想敞开来把自己灌醉。方东树端杯红酒过来,他这是第二轮敬酒了。朱妙站起来,和他的身体也就两只杯子的距离,她掉进熟悉的气味里。他不能在她这停留太久,以免暴露目标,只是眼睛对视的时候,用了点力。他很快喝完一杯,去敬下一位,服务小姐提着酒瓶不断的添酒。
朱妙心里很堵,她离开餐桌,到洗手间里挤了挤忧伤,发现自己很愿意做方东树的妻子。出来时,饭局已经结束了,人正陆续往外走,方东树边走边回头张望了一下,她明白是在找她,朱妙赶紧取了包,跟了出来,方东树已经上了自己的车。
“你到那面拐弯的地方等我。”方东树的短信。
刚上方东树的车,龙悦电话来了,她说:“演出快开始了,怎么还没见你人?”朱妙说:“哎呀,我临时有急事去不了,正忙着呢。”接着又是程小奇,开口就说“我想你”,把朱妙搞得一阵心慌,拿腔捏调地说:“我现在有事,回头再联系。”
方东树什么也没说,把车开到新修建的马路边上。这条道还未正式通车,比较清静。已经有几辆车熄了火,半开车窗,停靠在树影里。显然,在这里幽会算不得浪漫,顶多只是无奈,车里连腿都伸不直,一会儿就发酸。方东树把座位靠背调后,躺下去发出一声重叹,不一会他又坐起来,朝四周看了看,再躺下去,闭上眼睛。
车没有熄火。
“去我那睡一会,我可以给你泡茶。”朱妙如面对一只螃蟹,好半天才敢伸手试探它。
“改天吧,九点钟我要去一个地方,我非常不愿去的地方。”被捆绑的螃蟹弹了弹腿,极为无力。当两把锋利的钳子被绑牢了,螃蟹便威风扫地。
“你不愿意去我那吧?我只是想有机会照顾一下你,就象你在海边喝醉那次。”朱妙很想知道是什么东西在制约方东树。
“哎,煎熬,地狱般的煎熬。”方东树又弹了弹腿,边抽烟边咳嗽,似乎正害着痨病。
“我不愿看你扛得这么辛苦,很想帮你。”朱妙费力的往方东树那边贴,但也只能把头贴在他的臂膀上,脑袋感觉手臂更瘦了。
“帮不了,谁也帮不了,你别担心,我顶得住。”方东树猛咳几下,咳出一口浓痰,手忙脚乱的翻找纸巾。
“只要能帮你,如果需要我杀人,我也会去得。”
“谢谢你。另外,关于你提的那个项目,我不是怕担责任,若是平时,我可能就批了。你不知道,组织上在调查我,有一封匿名信检举我,说我嫖妓,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我的事情,你别放心上了,无所谓的。我很担心你。”
“我另想了迂回处理的办法。这几天你抽个时间,找建设局马局长。他会安排好。”
“你……”先前的豪言多有做秀的成分,说不出话来的朱妙,才是真的感动,她为自己“把方东树睡了再说”的龌龊想法感到羞耻,歉疚使她对方东树的感情又深了一层。
“别傻想了。记住,我走后千万别给我打电话,短信也不要发。”方东树看了一下手机,接着说,“现在送你回去,方便时我会给你电话。”
“你要每天给我报平安啊。”朱妙哭了,突觉什么项目不项目,都没有方东树的安全与快乐重要。
“小猪,别哭了,不值得为我哭。”方东树开了车灯,挂挡加油,车慢慢驶向闹市。
第八章
痛苦比无聊好,失恋比不恋强。人不痛苦会忘了思考,不失恋就不知道还有爱。正如人有时候必须同自己的朋友决裂,为的是理解友谊的真谛。人需要温暖,也需要风暴。即便是在长时间的相爱过程中建起的大厦,也可能眨眼间倾覆。生活不是大洪水期间的方舟,里面干燥温暖,一切都提供给你了,小到一把螺丝刀,一切都成双配对,食品应有尽有……真正的生活在方舟之外,在橱窗边飘荡。
一片濡湿的青草地,茂盛,踩下去青草覆盖脚背,垂挂的露珠落在鞋上。一个英俊的男人披着阳光走过来,他走近时面孔变幻莫测,最后聚焦定格,居然是方东树。他二话不说就把她按倒在地。她挣扎说,别,不要在这里,别人会看见的。他说,我就要让人看着。一辆汽车驶过去,水珠子溅到他和她的身上。大地忽然抖动旋转,裂开一条巨大的黑缝,他不见了,她死死攥住一把青草,青草被连根拔起,她身体往后一仰,突然朝黑缝里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