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与之恋爱的男人有许多种,长得帅,谈吐够风趣,懂得挑选红酒或荷兰玫瑰,甚至打得一手好网球,都可以成为点燃爱火的理由。
但是婚姻,婚姻的先决条件却只有一个,就是忠实,有责任感。
婚姻是需要经营的。可是沈曹那样的人,一个彻头彻尾的艺术家,一个依靠灵感和热情来生存的人,他会用心去经营一份平实的婚姻吗?
妈妈说婚姻最需要的是宽容,而沈曹所要的,恰恰是理解,而非宽容。如果我们的感情生活出现意外,他是不会接受任何谈判条件的,根本,他就是一个不会接受任何羁靡的人,在他的字典里,没有忍耐和迁就,有感觉就是有感觉,没感觉了就分手,非此即彼,泾渭分明。我要将一生做赌注,和他开始这场感情的豪赌吗?
我对自己的感情又一次迟疑起来。
第二天早晨,子俊还是一根筋地跑到家里来接我。
说实话,虽然嘴里说火车站见,但是在家里见到他我还是有些高兴的。
一路上,他罕见地沉默。
是我先开口:“怎么不说话?”
“我昨晚想了一夜。想我们这些年来的事,锦盒,你是不是觉得跟着我委屈了你?”
“怎么忽然这么说?”我有些不安。
子俊满面愁苦:“是我妈问我,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我妈也问过我。”
“我没办法回答我妈。我不知道你怎么想。我知道自己配不起你。我也很想好好努力,让你更满意些,可是,锦盒,我想我永远达不到你想象的那么好。”子俊无限哀伤地摇头,哀伤地凝视我,“你是一个如此怀旧的人。怀旧意味着永远得不到的东西。爱情也是。”
我震撼地看着子俊,从没有想过这样感性的话会出自单纯的子俊之口。逼着一个简单的人深刻起来,其实是一种残忍。
我意识到自己对于子俊来说,是多么的残忍。
怀旧与爱情,都是一样地遥远而美好,可望而不可及。
然而我能够把握的,不过是现在。
怀旧是理想化的,爱情也是。然而如果不能把握现在,怀旧,是多么渺茫。
我本能地握住子俊的手,脱口而出:“不,子俊,你在我身边,你已经是最好的。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因为,你是真实的存在。”
无法解释那一刻我对子俊的表白,或者说,承诺。
我承诺了对他的爱,对他的珍惜,对他的认同与接受。然而,沈曹呢?
不了情
已经回上海几天了,可是我一直没有回公司销假。
也没有同沈曹联络。
外婆的死使我对生命忽然起了无边的恐惧与厌怠感,让我对万事都提不起兴趣。工作有何意义呢?每天对着一些自己不喜欢的人,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就这样消磨了一生。是为了一日三餐?为了月底那点顾了吃便顾不得穿的薪水?何况便锦衣玉食又如何呢,到头来还不是黄土垅中埋白骨,青松林里鬼吟哦?
子俊每天安排节目,让我没有时间胡思乱想。可是我真心嫌他碍手碍脚,不想他在眼前。
我只想关上门,静静呆一会儿,想念外婆。
——是常德公寓张爱玲故居的门。
这还是我第一次单身探访常德公寓。沈曹已经租下这里做试验,我们各自有一把这里的钥匙。
当年为了寻找张爱玲,我背井离乡地来到上海,以为是人生奇遇。却并不知道,其实上海于我是旧地重游。在二十多年前的某一天,我三岁的时候,外婆曾经带我来过一次,为了挽救母亲的婚姻,向异乡的贺姓女子勇敢宣战。
我忽然很想知道,外婆究竟是以什么样的理由说明贺女退兵的呢?
时间大神在墙上静静地与我对视。茶几上的碟子里有沈曹留下的烟头。
我在沙发上独自缱绻,默默地想着沈曹。我是这样地想念他,却不愿意主动给他打一个电话。
打了电话,又说什么呢?
上次我们在这里见面,他正式向我求爱,我亦答应了他要回去同子俊摊牌,很快会给他一个答案。
然而只是数日间,很多事情都起了变化,而最变换不定的,是我的心。
我竟不能明白自己的心。
窗台上的玻璃缸里养着一缸水仙,凌波玉立。我并不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可是我竟不能明了自己的心。
我站起来,走到时间大神前,跃跃欲试。
像小时候一样,每当遇到过不去的难关,我就很想躲到外婆处,从她那里获取安慰和保护。我很好奇,也很怀念,我想知道亲爱的老外婆的第一次外交事业是怎么开展的,她如何同“那个女人”谈判,也想看看父亲曾经爱过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样子,想知道爱情与婚姻,理想与生活的一次碰撞,究竟是以怎样的理论方式取胜。我忽然觉得,像外婆那样的一个旧时代的女人,她所有的生活的智慧,其实是比所谓的现代白领女性有着更加实用的深刻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