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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魂衣(人鬼情系列之四)(71)

“奶奶,她不会来的。”小宛同情地说。她已与若梅英通灵,心生感应,完全明白梅英为何不肯现身——不仅是因为奶奶年事已高,本来就日暮西山,再也禁不得阴气入侵;还因为,当年的若梅英,不愿意面对今天的小青。六十年久矣,人面桃花,沧海桑田,多少无奈辛酸,一言难尽,见又何为?

梅英是连女儿赵自和都不愿意见面的——除了水小宛,她现身,只为杀人,不为叙旧。

“梅英不会现身的。”小宛再次说:“她说过,我所以能见到她,是因为我们相差六十年,却是同月同日生,在佛历上,是同一个人。我见她,好比照镜子。”

“你能见到,我却见不到……”奶奶忽然哭了,泪水长流,仿佛回到六十年前,那个忠心的、懵懂的、不谙世事又有点嘴馋的包衣小青。在小姐面前,她永远只是小青。她想念她的小姐,想了半世,如今知道她就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好不痛心。

小宛惊动地看着奶奶的眼泪,想不到一个老人的悲痛也会这般软弱怆恻。梅英魂明天就要与世长辞,到那时,便连自己也不可以再见她,何况奶奶。那么,奶奶就是一辈子的抱憾了。她好想帮助奶奶完成心愿。

“好,奶奶,我帮你见她。”小宛豁出去。虽然梅英不会现身,然而她自有办法画皮以代,“奶奶,还记得当年你是怎么帮小姐梳头的吗?”

梳子,篦,节,簪,钗,珠花,凤,步摇,络子……

水家是梨园世家,水溶为了找灵感,向来把书房布置得剧团后台一般,到处都堆放着假的花卉、盆景、旗帜,青花瓷瓶里插着翎毛,旧式隔扇上挑着宫灯,连墙壁都用剧场的红缎幕遮起,粉墨行头,应有尽有,虽不至十八般武艺样样齐全,却也是胭脂水粉唾手可得。

小宛端坐在妆镜前,敛容正貌,不苟言笑。奶奶——哦不,是小青,一样一样恭敬小心地在替小姐上妆,丝毫不敢马虎。

描眉。涂粉。悬鼻。点唇,不要涂满,只是中间一点红,越显得面如白玉,眼如星辰。勒头,勒得两只眉毛斜飞上去,眼角高高吊起。抹额。贴络子……

镜中人一点点分明,不是若梅英又是谁?她旋个身,随着音乐扬起水袖,轻抛眼神。

小青脱口呼出:小姐——老泪纵横。

留声机里在唱:

“自别后遥山隐隐,更那堪远水粼粼。见杨柳飞绵滚滚,对桃花醉脸醺醺。透内阁香风阵阵,掩重门暮雨纷纷。怕黄昏忽地又黄昏,不销魂怎地不销魂?新啼痕压旧啼痕,断肠人忆断肠人。今春,香肌瘦几分,搂带宽三寸……”

是一曲《中吕》。不属于《游园惊梦》,也不属于《倩女离魂》,是小宛从未听过的一支曲。

“怕黄昏忽地又黄昏,不销魂怎地不销魂?新啼痕压旧啼痕,断肠人忆断肠人。”好不应景!

小宛不由身子一软,泪水涌出。梅英,到底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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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节:永诀(1)

永诀

胡瘸子一生中爱得最深和恨得最深的女子,是同一个人——若梅英。

他为了追随她,不知陪了多少小心,送了多少金帛。

然而自始至终,不曾得过美人一笑。

多少次亲自捧了礼品上门,却除了冷遇,还是冷遇。

梅英只是个戏子,只为扮久了公主后妃,性格中便也自然地带了几分娇矜,隐隐地睥昵自傲起来。出身虽然平贱,可是在高门大户穿堂过户惯了,寻常风月还真不放在眼里,什么样的豪奢没见过呢?

因此一推一撒地,就将这琳琳总总的礼品盒子掷出门去,临了还打发下人赏几枚车马钱。

胡瘸子好歹也算是头脸人物了,又没什么胸襟,受到这样一番奚落,如何忍得下?恨恨地早在心底里发了成千上万个毒誓:今生今世,若不教这若梅英死在自己手上,便做鬼也不甘心的。

因此他跟踪若梅英,监视张朝天,苦心孤诣要暗算两人。探知了两人密约于兴隆旅馆地下结婚,他便写了匿名信,通知特务暗伏在旅馆门外,将前来赴约的张朝天擒获,硬生生拆散鸳鸯。

本来只是诬告,不料歪打正着,张朝天真是地下党,由此暴露,整整入狱一年,受尽折磨。

而若梅英,在当夜嫁给了何司令,远走广东。

胡瘸子打空算盘,虽是报复了张朝天,却仍然失去了若梅英。心头这一份恨呀,日日夜夜想着怎能像当年弄死那只雪色猫儿一样,终有一天将若梅英玩于股掌。

一段仇结了足足二十年,到底叫他在非常岁月里偿了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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