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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魂衣(人鬼情系列之四)(66)

门推开,仿佛“哗”一下推开历史的屏障,小宛只觉身上一寒,毛发尽立。赵嬷嬷却浑无惧意,径直走进去,直奔窗前,指点小宛:“就是这儿,就是这扇窗子了。你从这里看,见到对面那个房子了吗?当时那里是张朝天的办公室。那天,他从房子里走出来,刚刚上车,忽然嘭地一下,我妈妈就从这楼上跳下去了,就掉在车轮后面,溅起浮尘,可是车子已经开了,张朝天连头都没有回过……”

小宛的泪又涌了出来。泪水朦胧间,她忽然叫出声来:“胡伯!”

不,那不知何时出现在房中央的,不是琴师胡伯,而是胡伯的爹胡瘸子,他拐着长短腿,一扭一摆地走到若梅英身前。他的丑陋与梅英的美丽形成鲜明的对比。

若梅英凭窗而立,身上穿着戏衣,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楼,盯着张朝天所在的方向。

胡瘸子得意的声音响起:“张朝天就在对面,我知道你要找他,那就等着吧。只要你好好地给我唱一出,哄得我高兴了,我就让你见他。”

那刺耳的邪恶的声音让小宛忍不住要用手捂住耳朵,不忍看到悲剧的上演。

但是没有用,即使她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仍然可以看到胡瘸子扭曲的脸,听到若梅英惨烈的痛哭。

胡瘸子狂妄地狞笑着:“换上它,换上这行头,我要你给我唱,给我一个人唱,唱呀!”

小宛痛哭起来。原来是他,原来是胡瘸子,原来梅英真正要报复的人不是瞎子胡伯,不是胡伯的儿子,而是胡瘸子。是他因为当年追求梅英未果,而在“文革”中混水摸鱼,指使当时任造反派小头目的儿子胡伯——当时还不是琴师,也不是瞎子——将梅英抓进了小楼,供他逞虎狼淫威,无恶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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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节:小楼里的秘密(4)

若梅英,那华衣重彩绢人儿一样的绝色美女,艳如桃李,冷若冰霜,在胡瘸子的身下屈辱地挣扎着,哭泣着,生不如死。

小宛冲上去,徒劳地对着空气挥手:“放开她,你放开她,你这魔鬼!”

她的手抓空了,穿过胡瘸子和若梅英的身体在空气中挥舞着,而那惨绝人寰的悲剧仍在重复上演。

梅英的衣裳被撕碎了,长发散乱地拖在地上,眼睛大睁着,写满一天一地的仇恨与不甘。

小宛凄厉地尖叫起来:“不要!不要!这太残忍!太残忍!”在她心目中,早已视梅英为至亲至爱的朋友,此刻,眼睁睁地看着她受难,情何以堪?她哭着,喊着,在幻影中奔跑扑打,状若疯狂。

楼下依稀传来车子引擎启动的声音,梅英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忽然死命地挣脱胡瘸子,猛扑到窗前,正看到张朝天的背影,他正要上车——她不顾一切地推开窗,厉声惨呼:“等一等,我要问你一句话……”

与此同时,水小宛撕心裂腑地大叫:“不要——”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太晚了,她的阻止整整晚了三十四年。

窗开处,若梅英一只蝴蝶般翩然飞出,坠落而下,有铃声刺耳地响起。而小宛的手中,凭空多出一件明黄色绣花女帔。

——人没救下,只抓住一件衣裳,京剧行里术语叫做“抓帔”,梅英说过,是她当年唱《长坂坡》的那件。

窗檐下,赫然悬着一只铜风铃,受惊般地尖叫了一声又一声——小宛看得清楚,正是自己床头的那只,不禁心口一疼,一口血喷出,晕了过去。

而刺耳的铃声,仍在空中脆响。彩帔照眼生花,同铃声撞出电光石火。赵嬷嬷再也忍不住,尖叫一声,冲下楼去,远远地,犹自听到她的狂喊:“我妈妈跳楼了,我妈妈跳楼了,我妈妈跳楼了……”

凄厉的叫声在胡同里穿梭撞击着,写进砖墙,写进门缝,写进历史,也写进不相关的人的梦里,让他无故地惊出一身冷汗,若有所思,却又不知所因。

赵嬷嬷,她的一生写下来,何尝不是一部曲折离奇的悲剧呢,而且,是一部从不曾有过亮点的悲剧。

她已经在孤儿的自怜中认命地度过了五十年,如今终于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看到母亲的真面目,却是一出与自己极度相似而又更加惨烈的悲剧,同样是被侮辱被伤害的命运——而自己,曾经在这悲剧中扮演过一个助纣为虐的配角。

这一份愧疚与沉痛,何以面对?疯狂,也许就是她唯一的出路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恍惚中,有人在轻轻唤:“小宛,醒醒,醒醒。”

小宛睁开眼睛,看到阿陶坐在身边。

“阿陶?”她有些惊喜,“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不要睡着了,会生病的。”阿陶怜惜地看着她,“你总是这样不懂得保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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