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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魂衣(人鬼情系列之四)(29)

“他应了?”小宛忍不住欢呼起来。这样的痴情,在今天早已绝迹,使她在梅英的叙述中总捏着一把汗,生怕是个始终没有高潮的单相思故事,那样也未免太叫人不甘。知道那铁石人终于也有心动的时候,她忍不住代她兴奋,觉得喜欢。而且,她有一种奇怪的联想,总觉得自己和梅英的命运在冥冥中紧密相连,如果她的爱情可以得到回应,那么,自己也可以。

“他应了?你们相爱了?”

“是的,我们相爱,他清楚地告诉我,他也是喜欢我。他还送了我珠花,写了字条。他为我写过那么多文章,那却是我拥有的他惟一的亲笔字。”

梅英幽幽地说,那样柔媚缠绵的一段往事,可是不知为什么,她的声音里却殊无喜悦,而暗含着一股阴森的冷意,让小宛不寒而栗。“那段日子,我被一个广东军阀纠缠,已经发下话来,说再不答应就要抢人的。我求他想办法,求他带我走。他答应了。我们约好要在七月十三那天晚上偷偷成亲,然后私奔。我们约好了的。我在酒店里开了房间等他。布置了新房,买了新被褥,我亲手绣的花儿……我等他,等了整整一夜,可是,他竟没有来!”梅英的声音变得凄厉,“我要问他,问他为什么负我。我不肯忘记,做鬼也不愿意忘记,我要问他一句话,我那么爱他,信他,等他,可是他没来。他竟没有来。他负我!他负我!他负我!”

她看着天空,忽然发作起来,长发飞起,像受伤的兽一样嘶声哀号。

是时风沙突起,拍得窗棂栗然作响,小宛忍不住双手捂住耳朵,惊怖地呻吟出声。怎样的弃约背义,竟令一个女子如此耿耿于怀六十年,死不瞑目,即使死了,灵魂也不得安息?

这强烈的感情叫小宛颤栗起来,几乎不能相信这故事的残酷。

当她再放下双手时,梅英已经不见了。

那惨痛的往事回忆刺激了她,即使已经隔了六十年,即使她已经变成一只鬼,仍然不肯忘记曾经的仇恨。

门外女演员还在唱着:“都做了一春鱼雁无消息……魂逐东风吹不回……”

满室华衣间,小宛流满一脸的泪,却不再是因为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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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午夜凶铃(1)

午夜凶铃

夜深沉。万家灯火。

每一盏灯后都有一个故事,每个故事都是大同小异。无非是人间的喜怒嗔怨,悲欢离合。可是故事里的人,在经历着故事的时候,总以为自己是世间的惟一,自己的故事与众不同。

是因为这份天真,才使人类久经磨难而不朽的吧?

一旦看破世事无新意,不过是千红一窟,万艳同杯,时间还有什么意义呢?

霓虹灯下走来走去兜揽生意的流莺们浓妆重彩,比戏子登台更夸张,绿眼影黑嘴唇,冲着路过的男子露出妖媚而没有诚意的笑,像一只鬼多过像一个人。

或者,她们也都是些逾期不归的无主亡魂?缠着那些花钱买笑的男人,只等赚足了钱,便要“重新做人”。

地铁站里永远都有那么多来来往往的人,来来往往的人永远都那么脚步匆匆,他们都有个明确的目的地吗?他们都有重要的事要做吗?他们都有值得去可以去的地方吗?他们都有可以怀念可以珍惜的人吗?

可以珍惜的未必可以拥有,可以拥有的未必可以长久,可以长久的又未必还能继续让自己想停留。

假花比鲜花更永恒,镜花比真花更诱惑。只要喜欢,何必追究?

“我想问他一句话。”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执著。

小宛踽踽地走在街上。想着若梅英,也想着张之也。

下班前,她给张之也打了个电话约他见面。她是那样地思念张之也。已经三天没见他了,古人说得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天就是九年,九年,可以把一个少女磨成少妇了。

她急着要告诉他梅英的故事,急着向他诉说自己内心的感动,急着想问他:他会不会,像张朝天辜负梅英那样,辜负了她?

她知道他的答案当然是否定的,然后他会嗔怪地揉乱她的头发说“你都想些什么呀?我是不会变心的。”然后,他们会拥抱在一起说些美妙的傻话,就像天底下所有的恋人那样,说不完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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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午夜凶铃(2)

然而,之也的口吻明显地迟疑,好像很犹豫的样子,支吾良久,才勉强地说:“那好吧,你说地点吧。”

小宛不禁有些失落,故意说:“就老地方吧。”说完立刻挂断。

这样子,好像为自己的骄傲找回了一点补。对于十九岁的女孩子来说,最容易被伤害的,不是感情,而是自尊。虽然她很想很想立刻见到张之也,却不愿意让他看出她的这份急切来。含糊地说句“老地方”,就算是对他的考验吧,如果他想不出老地方就是他们初吻定情的地铁站口的话,就是他对她无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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