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好像愣了一下,声音也温柔得滴出水来:“我是张之也,曾在你那里避过雨的那个记者。还记得吗?”
“哦,之乎者也啊!”小宛想起来,忍不住笑,刚才的斯文作态一转眼又丢到爪哇国了,凶凶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家电话?”
“问赵自和嬷嬷要的。”那个“之乎者也”招得倒快。
“你已经采访过会计嬷嬷了?”
“采访很顺利……不过中间的故事好像还应该更传奇,我还要再查些资料,说不定要去一趟肇庆观音堂。”
“怎么说得像破案故事似的?”小宛的兴趣来了,“说给我听。”
“见了面再慢慢说给你好不好?”
“见面?”小宛愣了一愣。
张之也的声音更加温柔:“见个面,可以吗?《游园惊梦》首映式,我好不容易才要到两张票,是好座位呢。”
“游园惊梦?”小宛一愣,这么巧,又是《游园惊梦》?
“王祖贤和宫泽里惠担纲主演,很值得一看的。出来吧,好不好?”
“好。”小宛不是个矫揉造作的女孩,尚不懂得欲迎还拒那一套。《游园惊梦》的巧合让她忍不住想迎上去看个究竟。而且,她并不反感那个之乎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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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第一桩谋杀(1)
第一桩谋杀
那真是一段坐筵拥花飞觞醉月的极乐日子。
戏台上钟鸣锣响铿铿锵锵地砸出一个繁华盛世,戏台下毛巾乱舞瓜子四散嘻笑怒骂地上演着另一出浮世绘,氤氲的烟与明灭的灯光彼此纠缠着,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观众们活在不知今古的时空断面里,听着故事也经历着故事,都飘飘然,醺醺然,苦在其中或者乐在其中,男男女女都厌倦而慵懒,那颓废的味道里自有一种凄迷的美,宛如画卷轴徐徐展开,一点点探视着故事的真相。
香艳,堕落,晦涩,传奇——半个世纪前的异形的美,带给今人无法企及的诱惑迷失……
大概是首映式的缘故,电影院里人塞得满满的,而且要求对号入座。小宛碰着人的膝盖一路说着对不起往里走,好容易找到自己的位子,却看到已经有人先到了,只得掏出票来,说:“对不起,请让一让,这位子是我的。”
对方是两个年轻人,穿旧式西服,戴金丝边眼镜,很像《人间四月天》里徐志摩的扮相,抬头打量小宛一眼,有些不高兴,但还是沉默地站起来让了座。
张之也奇怪地问:“小宛,你在跟谁说话?”
“那两个人坐了我们的位子。”
“谁?谁坐我们位子了?”
报幕铃防空警笛一样地尖叫起来,灯光倏地灭了。
小宛心里嘀咕着,也不知道这用铃声宣布开演是从哪个年代沿袭下来的,就不能有温和一点的方式吗?手机铃声都越来越多样了,电影院的告示铃怎么就不能变一变呢?
昆曲《游园惊梦》的唱腔悠扬地响起,电影开始了。
王祖贤扮的容兰幽幽地说:“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沉醉在翠花的味道里,鸦片的味道,香水的味道,她唱曲时那种哀怨的味道……”
如今,小宛也与她一道沉迷。
沉迷在《游园惊梦》的味道里。
的确是值得一看的好电影。关于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一个没落家族的私情秘史。有昆曲,有鸦片,有同性恋,也有异性恋,还有暗恋,畸恋,绮恋,情与欲的纠缠被王祖贤表现得淋漓尽致,仿佛不肯冬眠的蛇纠结在一起,抵死缠绵。
小宛有些恍惚,忽然间,她觉得这场电影并不是她一个人在看,身后好像还跟着一个人,如影随形,刻不离身,她的气息,丝丝缕缕地拂过她裸露的脖颈。
不,不是张之也。张之也很君子,同她的距离始终保持一尺远,而且从进了电影院后就手机一直响个不停,这会儿不得不出去打电话了。
而那个影子,却贴得很近,几乎渗入到她的皮肤里去,与她合二为一。
她回过头,身后是一男一女,抱在一起动情地亲吻着,旁若无人,女人穿着很暴露的旧式旗袍,头发烫成一个夸张的复古菊花,是《花样年华》里张曼玉的打扮。
小宛不屑,自从那场著名的旗袍秀电影放映,旗袍之风忽然席卷大江南北,连婚纱影楼都不拍婚纱改旗袍了。而这些素以开放闻名的追星族们,不管自己的气质身型合不合适,一人一件旗袍扮起淑女来,却又跑到影院里来偷情,真是扮虎不成反类犬,不伦不类。
小宛抱住头,那种不适感越来越强烈,头一阵阵地晕眩,而且身上发冷。恍惚间,听到一个女子细细的哭声,仿佛来自远古,又似地下,呜呜咽咽,悲悲切切,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