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号叫起来:“竹叶青——竹叶青——你出来——出来呀!”
“我在这里。”
苏慕回过身,夜便在他身后跌下来。
竹叶青不知在什么时候出现了。她看着苏慕,眼中竟然有了难得的同情和怜惜。
她和他,纠缠了几生几世了,如果人与蛇可以相恋,她对他,岂非也是付出了很多?
“苏公子,”她看着他,同样分不清他是前世的苏慕遮还是今世的苏慕,而自己又究 竟是哪一世的竹叶青,“我能帮你做什么?”
“拿酒来!你的酒呢?你的竹叶青呢?你的回忆呢?拿来,拿出来呀!”苏慕大叫着 ,状若疯狂,不等饮已经醉了,“竹叶青,你的城南酒吧在哪里?拿你的酒出来,我要喝 酒,陪我喝酒!”
酒。
五颜六色的酒,如翠,如血,如玻珀,如蓝绿相间的猫儿眼。
苏慕暴殓天物,以一种鲸吸牛饮的的姿势把酒一杯杯地“倒”进喉咙,他简直不是在 喝,而是在灌。
他要灌醉自己,然后忘记一切。
可是,即使是最疯狂最混沌的时刻,他也仍然鲜明地记着那个名字,那个由一滴眼泪 刻在他心上的名字——雪冰蝉。
“竹叶青,拿你的水晶球出来,”苏慕喃喃,“你的水晶球可以告诉你前世,能不能 告诉你将来?雪冰蝉的将来会怎么样?她会不会幸福?”
“水晶球只可以发掘真相,不能够预测未来。”竹叶青无奈地说。
“那么,你的使命呢?你的使命有没有规定,如果我得不到雪冰蝉的爱,结果会怎样 ?”
“你会万劫不复,永世倒霉。”
“雪冰蝉呢,她会怎样?”
“我会保护她。”
“你保护她?”
“我的使命,就是要找到小仅,保全她一生平安。”
竹叶青,一个依靠血统代代相传而穿越时光与空间的人,她们在这地球上生存了几百 代,永远只叫一个名字,永远只一种面孔,永远只从事一种行业,永远扮演一样角色。
没有人能说清她们是正义或是邪恶的,没有人能审判她们。
然而她们,却总是把自己当成上帝的使者,在半人半蛇,半神半兽间,扮演着先知的 角色。
她们清楚人性的缺口在哪里,清楚地了解人类的欲望,恐惧,从而了解如何控制和利 用他们的缺陷,并对准人类的致伤一击而中。
她们是冶炼药物造就阿基琉斯之踵在哪里呢?
每年五月,是蛇蜕变的日子,阴阳生死之交。
蛇人竹叶青一生中,有三个最重要的五月。
第一个五月,她在赵婕妤的血里完成了从蛇到人的蜕变,一条蛇的重生与一个公主的 落草同时进行着,这是蛇人的骄傲,也是蛇人的债项——任何承受不起的殊荣都一种债。
从此蛇人与小公主,在某种含义上其实成了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连理枝,命运相连,祸 福与共。她们拥有一个共同的母亲,情同手足,又如主仆。
然而,在一年后的五月,蛇人入洞修炼,丢失了小公主,丢失了她誓言的核,从此背 负罪恶的十字架,开始了一生一世的寻找。那是践诺,也是赎罪。
她不知道,她的小公主,已然沦落民间,成了一介婢女。她更不知道,天理循环,所 有小公主承受的苦难,命运都将十倍报复于她的身上。
是公主的命运如此,还是蛇人的罪孽未消?她竟与公主近在咫尺而不相认,一次又一 次,失之交臂。并且,在又一个五月里,在一场大火中,她永远地失去了她的小公主。
火烧了整整一夜,将偌大的苏府夷为灰烬,也将竹叶青的百年修炼毁于一旦。她痛苦 地纠缠、扭曲、号叫,在血与火中诞中了新一代的蛇人,也开始了新一轮的寻找。她的女 儿,蛇人竹叶青的后代,命中注定,自出生起就在赎罪,在寻找,找到小公主,找到自己 的根。
找到她,保全她,从而完成自己——这是竹叶青家庭永恒的使命。只有如此,才可以 让竹叶青进化为人。
成人的钥匙,在雪冰蝉的手中。
她是她们的债主,身外的另一个命。
“原来真正亏欠雪冰蝉的人是你,”苏慕明白了,“我只是你的一枚棋子是吗?你只 是要利用我找到公主,其实我的祸福与否,和你并没有关系,对不对?”
“没错,”竹叶青背剪双手,索性清心直说,“我们竹叶青家庭寻找公主的下落,已 经找了几生几世了。公主是在你身边被失落的,所以也只有在你的身上才能找到她。这就 是我的祖先接近苏慕遮的原因,也是我接近你的原因。只有找到你,再通过你找到她,并 且唤醒她所有的回忆,我的任务也就是完成了一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