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学,我们程家就要出一个女画家了。”程之方哈哈笑。
天池心里一动。程家?她可还没答应要嫁入程门呀。她有些不安,却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对程之方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呢?依赖,信任,亲切,崇拜……这些加在一起,足以构成爱情。可是,不等于爱情。天池想,爱情,那是一种怎样激烈的感情呢?爱一个人,是不是就像她对程之方这样的,亲切,亲切得如同自己的左膀右臂;依赖,依赖他就好像依赖氧气。
但是,她不觉得这就是爱。真正的爱,应该是一种更加强烈更加深刻更加燃烧更加无怨无悔的感情。那样的感情,她曾经历过,付出过,也得到过……咦,她什么时候付出并得到过爱情呢?无疑她曾经深深地爱过吴舟,但是,那些信札中的情意如此缠绵悱恻而含蓄隐忍,分明记录着一份不曾见光的爱,她有机会付出过吗?更何曾得到过?该不该告诉程医生自己已经想起了吴舟这个人,却想不起关于他的故事呢?
天池痴痴地出神,思想飞到另一个世界去,不能回来。
程之方黯然地看着她,作为心理医生,他清楚她甚于她自己,他知道她一定是感觉到了什么,却没有想分明,他要助她一臂之力吗?助她去想念另一个她爱过的人?去想念自己的情敌?
他看着她,面容清秀,眼神茫然,举止间自有一种不可方物的高贵气质,不禁深觉吸引。纪天池不能算是一个通常意义上的美女,但是却有凡人不能企及的清贵高华,她的神情中有一种伤感的意味,云淡风微,抱着轻轻的痛楚,如同蚌抱着它的珠。
程之方有些不安,他记得这是天池写在《点绛唇》里的话,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会记得这么深。为什么他对于天池的爱情,竟好像一天比一天更深,却随着她的日渐清醒而一天比一天更渺茫了呢?
晚上,琛儿回来,见到核桃,一愣:“谁替你化的妆?”
核桃立刻羞得满脸通红,做错了事似地两手扭着衣襟,一个身子拧来拧去,话挤在嗓子眼里哼哼叽叽叽,也拧麻花似地只是出不来声。许峰见她发窘,喝一声采解围:“看不出来,核桃原来是这么一个大美女呢!以后就照这样子化,漂亮!”这下子核桃脸上的红一直烧到脖子上了,身子益发使劲一拧,打着旋儿拧到厨房里不出来了。许峰不禁与琛儿相对大笑。天池也笑着,说:“是我替她化的妆,好看吗?”
琛儿微微惊讶。天池向来不喜浓妆,从前上班,只是为了礼貌会有适当的淡妆,除了紫唇,脸上鲜有色彩。现在恁地好兴致,或者说,恁地无聊,倒喜欢替人化妆了。
晚饭后,许峰照旧独自开车离去,琛儿打开电脑来画设计图。
天池忽然轻轻吟诵:“我怀抱着这样一段隐秘的爱情,宛如蚌抱着她的珠,痛楚而晶莹。你看到珠的泽润光华,却不了解它的伤痛,那一种幽深的柔软的磨砺,无时无刻,愈久弥坚。”
琛儿听见,随口问:“多么美的句子。谁写的?”
“我。”天池纳闷地说:“我在一本叫作《点绛唇》的信札里写的,写给吴舟哥哥。”
“《点绛唇》。吴舟。你知道吴舟?”琛儿猛地旋身,“你都记得什么?”
“我记得自己爱过他,是吗?可是我想不起他的样子,也想不起我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些什么故事。会不会,他就是那个站在楼下的男人呢?”天池微微惆怅地叹息,“那个人,好像有些日子没来了。”
琛儿看着天池,一时心中不辨悲喜,小心翼翼地问:“你记不起吴舟的样子?你想不起来他是谁?”
“我给他写了那么多情书,应该是很爱他的吧?可是,我脑子里一点印象也没有。”说到“爱”这个字眼,天池有些迟疑,忽然没头没脑地问:“琛儿,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爱?琛儿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看看天池,却是一脸正经,很困惑的样子,忽然间脑子里电光石火,已经有了一个主意,笑嘻嘻地说:“吴舟呢,是你小时候的邻居哥哥。你父母双亡后,有位姓吴的邻居做了你的监护人,吴舟是这家的独子。他们一家人很照顾你,日久生情,你就喜欢上他了,还偷偷给他写过许多信,但是没有发出去过,他结了婚,出了国,你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也没有恋爱,只是小女孩的青春梦罢了,不当真的。”
“是这样?”天池若有所思,好像想起来,却又说不清。
琛儿安慰:“都是以前的事,已经过去了,想不起来就算了。其实就算没失忆,你也未必记得很清楚。如果你想知道什么叫爱情,很容易呀,我替你介绍男朋友吧。你试试自己喜不喜欢他,喜欢就是爱,不喜欢就是不爱,那你不就知道答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