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颜愣愣地看着令正,心如乱麻,不能回应。他说他要和她分开,他说他要离去,是吗?也许……也许真应该和令正稍微分开一小会儿,只是一小会儿,让她好好想想,想清楚,重新计划。可是,她的时间不多了,不能想太久;但是也不能不想,因为如果有意外,本已有限的时间会因此变得更短促。瑞秋,难道连这点儿时间也不肯给她?
不行,得重新计划,要找老鬼商量。对,老鬼二郎是她惟一伙伴。
老鬼,二郎。
但是这个晚上二郎给予无颜的不是支持,而是警告。
“你不应告诉他关于那天鹅的真相。”二郎说,“泄露天机的人将不得善终。”
“你看到了?”无颜惊讶,“那可是大白天。白天里你也能到处走动?”
“可以走,但是不能有所作为。”二郎艳羡地看着无颜,“不能像你那样,完全像是一个正常人。”
无颜苦笑。居然有人羡慕她,这不可笑吗?
二郎接着说:“那女孩我以前也见过的。”
“女孩?你是说那天鹅的灵魂?对了,她是一个舞蹈演员吗?”
“是的,优秀的芭蕾舞演员,因为跳《天鹅湖》而成名。”二郎说,“那男子是她的音乐师,她暗恋他,并为了救他而死,死后化为天鹅。那天是她首次登台,表演曲目是《天鹅之死》。”
“天哪。”无颜屏息。真相竟然与她的猜想如此接近,她不知是高兴还是感伤。为了所爱捐弃生命的人并不止她一个,而那只天鹅的动机,甚至比她更高尚,更无所欲求。她沉思良久。
二郎会错了意,以为无颜因为自己的训斥而在自省,不禁放缓语气:“别太放在心上,以后留意就好。灵界有灵界的规矩,每个怀着不息心愿重返人间的灵魂都是有使命的,不要惊动他们。”
“他们?像我这样的灵魂很多吗?”无颜讶异,“为什么我并没有见到许多?”
“比你想像的要多得多。不过幽灵只因为有情而存在,除了‘情’之外一无所有,无形、无相、无声、无色。你和那只天鹅是比较幸运的一种,拥有血肉之躯,有形象,也有行动;但是大多数灵魂,就和我一样,除非彼此有切身关系,否则,你看不到他们,他们也未必能看到你。有时候,我们在时空中彼此穿越也无法互相感知。”
“这样孤独?”无颜唏嘘。不能有任何作为,也没有一切象征,却偏偏有情。世人常问“情为何物”,却原来,情根本空无一物。就好像老鬼,又或者她自己,她为了令正而死,又为了令正重生,然而这一次,她却不能够选择在人间哪怕多留一天。无可奈何。
情之一字,如此无奈。
“无颜,你这样年轻。”二郎赞美她,“你看起来像一朵清晨的玫瑰。”
“连你也看出来了?”无颜苦恼地说,“你现在看到的,令正也会看到,我该怎么向他解释?而且,我外公就要回来了,那时候,一定会穿帮的。”
“钟自明要回来了?”二郎紧张起来,“在他回来之前,你必须想办法让我先进入钟氏花园。不然,他回来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
“你这样怕他?”
“很怕。”老鬼承认。“钟自明的法力比我高,而且他毕竟是个人。都说人人怕鬼,岂不知鬼更怕人。所以,你必须得想办法让令正离开几个晚上,这样才方便我们行动。”
“他已经决定离开了。他说瑞秋要回来,他还是搬回自己的地方会好些,说好明天一早就走。”无颜忽然想明白,“陈嫂今天向我请假回乡下,是你做的手脚?”
“很简单,她老家有些事情发生,她需要回去料理。别忘了我有很多鬼朋友。”老鬼很鬼地笑着,念口令一样地说,“虽然有法力的人要比有法力的鬼高明,可是没法力的人却还是容易被有法力的鬼捉弄,邪风入侵,趁虚而入,那可是我们闹鬼的看家本领。”接着精神一振,悠然神往,“等到明天花园里就剩下你一个人,你就可以帮我做一些事把那些禁忌消除了,我就可以大大方方走进去,可以亲眼目睹小翠生活过的地方——自从你跟我说求了那张‘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卦签后,这些日子,我已经快把上海周边凡是有水的地方都去遍了,可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只有进入钟家花园找找线索了。”
“我该怎么做?”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人有降妖符,鬼有鬼画符,这座院子的墙上是写过《金刚经》的,但是你可以另书一道生死符盖在经上面,我等下就回一趟地狱,替你取黄泉的水来画符浇园;除了浇黄泉水外,院子里所有的树上面还要挂上招魂幡,聚集阴气;还有屋里的家具摆设,也都要重新布置,反八卦而为之,凡是他原先往里旋的,你就往外旋,他原先是朝东放着的,你就朝西放;所有的法器,也都头朝下脚朝上,面北背南……”老鬼滔滔不绝地说着,连比带划,口传身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