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时候令正才觉察出异样,他求助地看着周围,听到有窃笑声传自四周。解围的是无颜身边那个短发的女孩子,她温柔地笑着,自然地邀请:“一起出去吃杯冰淇淋怎么样?”
吃冰的时候,令正同无颜聊得很热烈,但她的眼睛落不到实处,他实在不习惯这样子——和一个人交流的时候,眼睛无法沟通。
又是瑞秋接住了他的眼光,她很沉默,但不是呆板,只是温柔。她一直专注地听他们两个人说话,嘴角噙着微笑,眼里有欣赏和赞同。也许是因为她和无颜在一起,当下令正觉得从没见过第二双更加善解人意的眼睛,他同无颜斗口齿的时候,却目不转睛地看着瑞秋。一盘冰吃下来,两人已经用眼睛交流了千言万语。
无颜,就这样子莫明其妙地成了红娘。
我希望自己可以有一分钟的光明,只要一分钟,让我看看令正的样子,然后把他刻在心上,那么以后的日月里,我就会一直记着他的样子,无惧黑暗。
无颜走在黑暗中,走在湍流的黄泉岸边,好想握住令正的手。
握住令正的手,在人世间重新走一遭,如果可以换到,她愿意将生命去付出的。
然而她付出了生命,却只有孤零零地独自走在黄泉路上,令正,他在哪儿呢?
她等了令正多久?仿佛从盘古开天辟地到沧海桑田。
星期五。
每个无言的星期五,她都会等在十九路车站的站牌下,看着公交车来了又去,有人下车,有人上车,然而那些人都不是令正,不是令正。
星期五。星期五。每个星期五。多少个星期五。
她等,一直一直地等下去,打算从盘古开天辟地直等到沧海桑田,打算就这样在等待中度过无望的一生——这世上每个人都在等待,有等待就有希望。然而无颜等的,却是等待本身,是绝望。
她注定失望,注定什么也等不到。然而有得等就有事可做,有梦可做。
无颜不怨艾,一丝不苟,仍然于每个星期五准时准点地站在十九路车站牌下,等她的爱人来到。
她一直想着有一天她会等到他。
她从来没有想到她真的会见到他。
她没有想到他来的时候,身边还带着瑞秋。
瑞秋在马路对面对她喊:“无颜,是无颜耶……无颜,你别动,我们马上过来……”
我们?瑞秋说的“我们”自然是她和令正。
无颜一直在等令正,于每一个星期五下午五点钟的十九路车站,然而她没有想到她会等到他,她没有想到他会带着瑞秋一起来,那一分钟她已经明白,他是存心的。
他要让她等到他,他要让她等到他和瑞秋一起,从而让她不再等。他是在用这样一种方式永远地拒绝她。
瑞秋在喊:“无颜不要动,我们马上过来……”
无颜听到瑞秋的话。无颜一直很听从瑞秋的话,但是这一次她不要听。
瑞秋说:“不要动,有车进站,有车开过来,很近……”
无颜却冲了出去,冲向马路对面。
“无颜不要动。”瑞秋这样对她喊。
无颜不听,无颜冲出去。急刹车,车轮猛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人头攒动,迅速包围过来,无颜倒在了血泊中。
令正跑过来,瑞秋跑过来,无颜倒在血泊中。令正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抱在自己怀中,叫她的名字:“无颜,无颜……”
无颜在血泊中,无颜在令正的怀抱里,无颜听到令正在喊自己的名字,无颜抓住令正的手,很用心,很用心地告诉他:“我恨这无用的躯壳,如果她不能用来走近你……所以,我要用我的灵魂来爱你。”
“我恨这无用的躯壳,如果她不能走近你……所以,我要用我的灵魂来爱你。”
如今,无颜的灵魂走在黄泉路上,孤零零,飘荡荡,无所归依。令正,令正你在哪儿呢?
无颜终于说出自己想说的话。无颜终于大胆地倾诉了她的爱。
在她临死之前。
然后,她就来了这里,来了黄泉。
一再爱上你的背影,
一再相逢在梦中,
即便转身也不能忘记,
你是天边最远的那颗星。
谁的爱情不曾流泪,
谁的痴心不会伤心,
如果大声喊出你的名字,
会不会惊飞了天边的流云。
无颜低低地哼着歌儿,希望可以抵挡那些来自黑暗中的恐怖的声音。
前方终于有了一点光亮。是两盏灯?不,是磷火,是小鬼举着磷火火把在前面带路。
无颜有一些震动,她加紧步伐追了两步,跟着那点星火走——只是一点点儿火头,然而对她而言已是熊熊大火——这是她在这里第一次看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