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钟刚赞了一声好,黄坤立刻便命人收起来交黄李氏带回。另又打点了纯金的香烟盒子、打火机送给黄家风,诸色日本产锦缎送给黄李氏,上等的鱼脑冻的端砚和湖州制的婴儿胎毛笔送给黄弟。连同佣人跟班俱有赏赐,上上下下打点得无不周到。
黄李氏眉开眼笑,一家子欢欢喜喜地,直耽搁至入夜方前呼后拥回到黄宅。黄李氏便吩咐黄钟黄帝道:“你两个小孩子吃了酒,这就早点睡吧。我去看看你们爸爸,也要休息了。”
黄钟却道:“小帝,姐姐给我们的礼物,在她家里没好意思细看。不如现在我们一起去你房里,重新分一分好不好?”黄帝自无异议,两人便头并头手牵手地向小花园走去。
黄李氏却看着两人背影发了一回子呆,心道黄钟年纪已经不小,同黄帝到底不是亲姐弟,这样子不避嫌疑,倒不是件好事,还是赶着把婚事办了,尽早打发了她才是。一路思索着,想等下看到大爷时,要把这件事同大爷商量。
不料黄家风却正在等着她,也有一件大事要同她商量,见了面,劈头便说:“你回来得好早!”
黄李氏嘻嘻笑着在床沿上坐下,道:“女婿殷勤得很,多喝了两杯,怕着了风不敢就走,又喝了几杯醒酒汤,所以晚了。你一个人在家等急了?不是有韩姑娘陪你吗?”
黄家风也嘻嘻笑着:“好贤德夫人,把丈夫扔给护士照顾就算尽了心了?”
黄李氏讶异:“当初是你自己嫌弃我手软脚懒,指着名儿要韩姑娘服侍你的,这会子又来怨我?”
黄家风便不再说话,却做出思虑状沉吟不已。
黄李氏几十年来,向以观察丈夫眉毛眼角为人生第一要务,揣测一回,已经猜到几分,却不就说破,只道:“怎么,是韩姑娘服侍得不好吗?”
黄家风摇头道:“那倒不是。只不过,人家毕竟是个姑娘家,黑天白夜地在这屋子里服侍我,传出去未免有闲话。可是不要她服侍呢,倒也再找不出第二个合适的人来,又会打针,性情又柔顺……”
黄李氏笑道:“既这样,那也容易。你把她收了房不就是了?”
家风故作惊讶:“说得容易。她又不是咱家的丫环。况且现在是什么年代了,还收房纳妾?”
黄李氏道:“什么年代也不能不许人嫁汉娶媳。你若怕委屈了她,就明白给她个名分,也不提这妻不妻妾不妾的,上下只叫二夫人,难道我年纪一把的人了,还会和她争宠不成?”
家风道:“也不知她心里愿不愿意?”
黄李氏道:“这有什么难的?我明儿个亲自同她讲就是。面子里子都有了,凭她金枝玉叶,也不过一个小护士罢了,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黄家风这才展开笑脸来,握住黄李氏的手道:“我的好贤良太太!你可真是我一等一的好太太。打着灯笼也没处找去。你只要帮我办成了这件事,要什么你只管说,我眉毛也不皱一下。”
黄李氏这时候却又垂下泪来,十分委屈地说:“我要什么?我嫁给你这半辈子,连这个人也是你的,还要什么呢?也是我这些年身子不好,不能服侍你满意,难怪你要再找个人照顾你,这样我也放心,又有什么不答应的?只是一条,这从今以后,家里多出一个奶奶来,又年轻又漂亮又会来事,还怕下人们不去巴结她吗?只怕以后我在这屋里再也没有占脚的地方了。”
黄家风忙赌咒发誓地:“那怎么会?我就是再娶十个姨奶奶,大奶奶也只有一个。你叫她们跪着她们不敢站着,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黄李氏只管摇着头,皱着眉道:“就算她们表面上服从了,谁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虽说我儿子闺女都大了,都养得了我,可是我这辈子只是要同你在一起,死也死在这园子里了。我只求你一件事,容我在世一天,就做一天明门正道的黄大奶奶,家里大小事都交我管,这样子,我也不怕那韩姑娘太骑了我的头,也不怕下人不当我是他们奶奶了。”
黄家风这才知道他太太原来竟安的是这般心,暗自思忖半晌,虽说舍不得交出家财大权,但想黄李氏也玩不出什么大花样,不过是耍威风。家产在她手上,也等于在他自己手上,又怕她怎的?于是慷慨答应:“一切都依你。我现在就把房产地契全交给你,你明儿一早就去找韩姑娘可好?”
黄李氏恨得牙痒痒的,表面却只做出柔顺模样笑道:“半辈子夫妻,倒从不见你这样急猴儿状。”忽然瞥到家风右脸侧略有划伤,因探身过去细看。
黄家风忙忙掩住,道:“没什么,起床急了,在床帘钩子上划了一下。”可是脸上得意之情早是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