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海立马拉开后车门上了车,让司机开去他家。
从车内看车外要清晰明亮得多,厉海看见温轻已经收回了视线,没再看他,倒是那女人,脸上带着笑意,还没扭回头去。
厉海因此看清了她的脸,保养得当的中年女人,看起来也就四十多岁,和和气气的。
厉海却感觉到了疏离的氛围,他皱了下眉,终于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她。
那是,白姐。
厉海失眠了,睁着眼到天亮的那种失眠。
还好他现在受了“工伤”,可以明目张胆地旷工。他在太阳升得老高的时候把窗帘拉开,让屋里照得亮亮堂堂的,然后戴着眼罩睡觉。
期间厉妈妈来过一次叫他吃饭,他装作没听见,也确实没力气回答,转个身趴着继续睡。厉妈妈轻手轻脚地走到他旁边,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像是有些烫,又不像发烧。
她有些懊恼,觉得是自己昨天提的事让厉海心情不好,可能晚上没睡好。于是默默离开,把房门关好,连厉爸爸榨的菠菜香芹汁都没让他送进去。
白天补觉并没什么用,厉海傍晚醒了还是觉得困乏得要命。
吃晚饭的时候厉爸爸问他打算歇多久去幼儿园上班:“建军节有演出,院里的退休老干部要去幼儿园参观的。”
“都是自己家小孩,上去哭三分钟也没人笑话。”厉海没觉得是多大事,吃了几口饭就打算继续回去睡觉。
“回来!”厉海他爸一摔筷子,板起脸来,“你今天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对你来说演出没多大事,对孩子们来说那是个很重要的表演,他们准备多久了都。”
厉海被骂了顿,也没往心里去,点点头:“知道了,那我明天去学校待着,指导他们表演节目。”
“你这什么态度!”
“哎,好了,小海不舒服,让他去歇着吧。”厉妈妈拉住暴躁的厉爸爸,软声细语,等厉海进了屋才跟厉爸爸低声说,“也怪我,觉得小魏走挺长时间了,跟他聊起来这事,让他不痛快了。”
“小魏的死跟咱们又有什么关系,厉海除了怨自己,怨不着你头上。”
“哎呀,没说他怨我啊,就是心里难受嘛,你别老训他了。”
厉爸爸盯着厉海的房间门憋着口气,他整天骂儿子,也是想怕他太消沉,总得让他知道还有父母在担心。
厉爸和厉妈虽然是压低了声音说话,可他家隔音没那么好,厉海躺在床上听得清清楚楚的。
他知道自己有些任性了,他妈还挺着那么大肚子呢,却要为他的心情担忧。
昨夜失眠,说是为了小魏也可以,说不是也行。
小魏是他大学同学,两人从大二开始搭伙做游戏,他负责程序实现,小魏负责外联,后来队伍壮大还有设计、美工等负责各环节的同学。
小魏很有本事,虽然是山里走出来的孩子,却意外的有超凡的社交和谈判能力,那时候他们这个团队的作品各种拿奖,通过学校的项目竞赛在天使轮拿到了三百万的投资。
那是最意气风发的年纪,小魏和厉海成立了创业公司,第一年顺风顺水,靠着投资的钱雇员工、拉项目,一切发展得都不错。
厉海的那辆大切就是那年小魏给他的年终奖。
在城市里跑不动越野,但是感觉恣肆。
那时小魏有个很不错的想法,到处谈判后拉到一笔巨额的投资——他对厉海说是投资。
没想到项目虽然快速推出了,却遭到了大厂同类型游戏的实力碾压,那是端游和手游的较量,厉海觉得他们的游戏构想很好,可他们被这个高速发展的互联网浪潮给打翻了。
公司说倒闭就倒闭,厉海还算乐观,只觉得他们这么年轻,随时可以东山再起。
可小魏那阵子总是神情恍惚的,厉海不知道抑郁不像头疼感冒那样过几天就好了,还总劝小魏大气一些。
然后,他亲眼看见小魏从他们租赁办公室的那栋写字楼上跳了下来。
也是在小魏死后,他才知道公司的账务亏空了那么多,厉海自责了很久,他这个总监什么都没监察到。
为了不让小魏农村的父母晚年颠沛,他主动还清了小魏的负债。
全部的积蓄也不够,厉海卖了自己的车,又问他爸借了钱,之后消沉了好些日子,直到厉妈妈怀孕月份大了,把他送去幼儿园当代理园长。
厉海刻意去忘记那两年的事,跟孩子们在一起很快乐,无忧无虑。
可他知道,这种悲痛不是说忘就能忘的,总要时间慢慢来抚平那些伤口。
他见过白姐一次,在小魏的葬礼上。
她是小魏的债主,放高利贷的,利滚利滚利,债务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