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最后的贞节牌坊(10)

短衫大喜,心痒痒地一路紧跟着,直到小蛇在老梅树下站定了,又细细地叹了一声,这才蹑手蹑脚走出来,凑上前笑嘻嘻矮个半身,调笑道:“儿子给新姨娘请安了。新姨娘怎么不穿鞋到处走,就不怕着了凉让我爹心疼么?”

小蛇脸羞得通红,忙低了身子把手里的鞋往脚上套,短衫笑道:“姨娘不方便,还是让儿子来服侍吧。”不等小蛇回答,早蹲了身子,一手抓鞋,一手便握住了小蛇的一只小脚。小蛇只觉心里突突乱跳,又羞又怕,又惊又窘,死命挣出脚来,夺过鞋子便走。

已经走得远了,犹自听到短衫得意的笑声,道:“姨娘慢走,改天儿子再帮你穿鞋。”小蛇只装不听见,急急地一直走出花园了,确信短衫没有追上来,这才寻个石凳坐下,赶紧把鞋子套上,又立定喘了半晌气,才跚跚地往正房大太太屋里来请安。一边走,一边眼泪可就掉了下来,心想自己的命可真苦,嫁给了一个半截木桩的老头儿不算,还要受他儿子的气,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呢?

正呜咽着,忽听“扑剌”一声,几只鹊儿从树丛里飞起来,径直出园子去了。小蛇吓了一跳,忽然想起大少爷长衫说的花呀鸟呀的话,倒忽然悟出点意思来了。

蛇鼠一窝

(三) 木鱼的声响

大太太卢胡氏的屋子里镇日传出悠悠的沉香味儿,敲木鱼儿的声音紧一阵慢一阵,打从第一个姨娘进府时敲起,敲了有近四十年还是没有节律,像破铲擦锅,越响越叫人心烦。三姨娘说大太太念经根本不是为了信佛,而是不想让别人好过,故意制造噪音。

这敲木鱼的声响只有在早请安或者吃饭的时候才会停上一会儿。早请安又叫开晨会,在卢家是一种盛大的仪式,也是卢胡氏的权威的集中体现。晨会时,整个卢府的人,除了老爷,其他妾室儿女,男仆女婢,都要集中到这大房的外客厅来,请安聆训,听卢氏教诲。为了这,大房几次重修,外客厅越修越大,就快超过前院议事厅了。四爷有一次建议过不如干脆就把请安仪式挪到议事厅进行,但胡氏死不同意,四爷也就算了。

外客厅里,面南摆着一幅祖传紫檀点翠嵌牙山水插屏,下设一对紫檀雕花椅,胡氏自坐了右边椅子,空着左边的位子算是给老爷留座;下边一溜两排四把黄花梨木椅子,上面搭着墨绿弹花椅袱,是四位姨娘的座位,小蛇是后来的,便又在底下加了把鸡翅木椅,搭宝蓝绣花椅袱,看着十分乍眼,越发让小蛇不安;姨娘身后站着各房儿女和他们的教师,二少爷卢短衫则站在胡氏下手;再下面是仆婢下人,一总跪着回话,直要等晨会完了才可以起身。

整个外客厅的布置堂皇而陈旧,都是有身份有年月的家俱。而卢胡氏屋子里的器俱更是有年月有身份的,有张玉瓷的鼓形桌子已经桌面斑落,但是她不许换掉,虽然她非常不满于凤琴和小蛇屋子里新颖时髦的摆设,但却并没打算要让自己的屋子照着那么做。在她心目中,这些上了年月的旧家俱是一种身份,是娘家的陪嫁,夫家的威势。就和这些紫檀椅子黄花梨木椅子一样,不单是一把椅子,还是地位的象征,身份的明证。

这日小蛇来得略迟些,怯怯地低身请了安,又向各房姨娘一一见礼,才敢向自己位子上坐下。胡氏眼皮儿也不抬,只翘起戴了金指套的尾指,端着珐琅盅儿慢慢地呷茶。底下仆人们也都大气儿不敢出,鸦雀无声地跪着。又隔一会儿,短衫才施施然进了房,大大咧咧向母亲请了个半安,笑嘻嘻往左手下边站定了。

卢氏这才咳了一声,丫环忙捧过唾盒来,卢氏向盒内吐出茶叶沫子来,又慢慢地从丫环手中接过织锦帕子来擦了嘴,这才清清喉咙开始说话,无非是各房姨娘早睡早起节省灯油,观花节近要园丁们早做准备,又是厨房算计不足管家催账不利,总之都是嚼烂含臭了的一些套话例事,将将地说了半个时辰,忽地话风一转,望向二姨娘慧慈道:“大少爷的婚事已经提了几年了,这次又提上来的这个何家小姐,你怎么说?”

小蛇只觉心里忽悠一下,身子都凉了,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这么大反应,昏沉沉地只见慧慈赶紧站起来回话道:“大太太这是怎么说的,家里的大小事儿还不是您做主吗?哪里用得着问我的意思。”

胡氏冷哼一声:“你本事大呀,你儿子有主见着呢,前几年喊着什么要自由恋爱,要新思想,硬是退了陈家的亲事。好吧,他要新思想,我就由着他新思想去,乐得不操心。这可好,如今一耽误都三十岁了,也没见恋爱出一头正经婚事来。还不是要我们做长辈的操心?再说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得有规矩,做哥哥的也该给弟妹们做个榜样不是?哥哥不娶亲,弟弟也被耽误了,可怎么好呢?你说是不是这话?这回亲事,到底要不要我们管?要还是嫌我们人老事多,我就不管,让你自个儿教儿子去。”

西岭雪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