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点儿疯狂。”曲风微笑,“但是,反正我也不急着结婚。何必那么认真呢?水儿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十年呢,十年中的变化,谁又能知道?你急什么?”
“我才不急。”小林的脸红了,咬着牙轻轻骂,“这个小妖精!”
自从那次争吵后,她就再也不肯和水儿见面,每次提起她,只有一个代名词,就是“小妖精”。
这段日子,她一直利用业余时间在刻苦地学钢琴,不到一个月,已经可以生涩地弹完整首练习曲了。这使曲风有些好奇,他从她的教程中可以看出,教她弹琴的老师,是认真而负责的,这在按时取酬的钢琴班里是很难得的,因为学生学得越快,毕业得也就越快,学费自然也就省下了。所以通常的琴师都不肯让学生太快入门,总要玩一些花俏来拖延时间,好多赚取几个课时才罢。他问小林:“你的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
“才特别呢,是个瞎子。”
“瞎子?”这答案颇出曲风意外,不禁更加好奇了,“一个瞎子教你弹琴?”
“是呀。”小林因为曲风对她的学业感兴趣,也来了兴致,介绍得格外详尽,“其实开学的时候,我们老师本来是位老教授,同时每个学生又有一位辅导老师。辅导我的那位,是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盲姑娘,名字叫阿彤,是教授的关门弟子。本来我不同意让一个盲人教我的,可是教授说,阿彤是他所有学生中琴艺最好的,有一点名气……”
“没错。”曲风想起来,“我的确听说过一个叫阿彤的盲女琴师,大赛上得过奖的。我在报纸上看过她的消息。”
“就是那个阿彤。她人很冷淡,很少笑,也不爱说话,但是教琴挺认真的,说得比老师还详细。所以后来我就请她教我了,学费省一半呢。”
“那是很正常的。一方面,在某种官能上有缺陷,往往影响到性格的发展,多半表现为沉默寡言。但是另一面,她也必然在另一种官能上有超越常人的能力,这也算是上天对她的一种补偿。你的这位阿彤老师,眼睛不能看,可是耳朵一定比正常人敏感得多,如果她把这种精力专注在弹琴上,将来的成就是不可限量的。”曲风正色说,脸上显出罕见的认真。
小林有些得意,因为曲风很少这么认真地和她谈话,也因为老师这样出名,徒弟自然也很光彩。“阿彤说,今年秋天还有一个大赛请她参加,不过,她担心自己会失败。”
“为什么?”
“因为……”小林想起老师的理由就忍不住笑了,“她说她不懂得爱情。”
“哦?”
“真的,她说,她的参赛曲是一首最简单的《致爱丽丝》,每个会弹钢琴的人都会弹,可是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弹得好。如果想弹好,不仅要技巧纯熟,还得真正理解曲中的含义。可是她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无法想像恋爱的滋味,又怎么弹得好爱情的曲子呢?她还很认真地问我,到底什么是爱情呢。”
曲风也忍不住笑起来,对这位从未见面的阿彤充满了好奇和尊重:“那么,你是怎么回答她的呢?”
“我说,我也没有谈过恋爱,可是,我却知道爱上一个坏男人的滋味,又苦又涩,很不好受呢。”小林故意说。
曲风知道她是在说自己,赶紧顾左右而言他:“你下次上课是什么时间?”
“怎么?”
“我送你去,顺便见见你这位阿彤老师。”
“好啊。你们俩算是同行,惺惺相惜,说不定会成为好朋友呢。”小林很大方地说。一个盲女,她才不担心会成为自己对手。而女人对于不是自己对手的另一个女人,通常是很乐意表现大方的。
到了学琴日,小林果然带了曲风一起去学校。可是就那么不巧地,阿彤刚好请了假,回孤儿院帮忙处理一些杂务。倒是阿彤的老师,一位白了胡子的钢琴教授同曲风谈了很久。曲风弹了一段曲子请教授指点,教授闭着眼睛听了,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你呀,你和阿彤犯的是一样的毛病,技术过于纯熟,感情却欠着那么一点儿。琴声里,都少了一份儿真。”
曲风不服气,又重弹一曲《天鹅之死》,教授大惊:“好啊,弹得好!把天鹅那种挣扎、那种重生的渴望全弹出来了!《天鹅之死》本来是大提琴曲,可是你用钢琴弹,居然也可以弹得这么有韵味,好啊,真是好啊,简直好得不可思议!”
曲风受了夸奖,反而伤感起来,低头说:“我养过一只天鹅,她是为了救我而死的。”
老教授明白了,频频点头说:“难怪,难怪你可以把天鹅的那份绝望和渴望同时表现得这么强烈,你是真正感同身受啊。这就是感情融在钢琴中的魅力,我一定要把这个故事告诉阿彤,这就是最好的例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