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还是活,就是我和皇上一句话的事儿。”
“我觉得她该死,她就得死。”皇后笑着道,“就因为她做的事儿,让我为你担惊受怕了一整夜,也该死。”
“天下的律法,皇上说了算,宫里的规矩,本宫说了算。规矩律法定下来,就是为了保护我们的,不是为了将我们框死在里面的。”
皇后看着路仁嘉瞪大的眼睛,笑了,“觉得这些话很荒诞不经?觉得我身为皇后,应该劝大家都循规蹈矩?是,皇上当然要让天下人循规蹈矩,我当然要让宫里妃嫔宫人都循规蹈矩,要不我们的日子怎么能好过呢?”
“仁嘉,我可是将你放在被规矩保护的‘我们’里,不是将你放在受规矩束缚的‘他们’里,你别自己从‘我们’里跑出去。”皇后娘娘一字一顿道。
一片静默,皇后又换了个坐姿,看样子是说完了。
路仁嘉道,“臣妾真是……第一次知道娘娘是这么想的。”
“方才是臣妾错了,臣妾的质疑或许寒了娘娘的心,臣妾给娘娘道歉。”路仁嘉站起身来,朝着皇后娘娘跪下,叩首,郑重的行了大礼。起身后道,“娘娘的话并没有荒诞不经,臣妾都能理解,是臣妾过于天真了,谢娘娘教导。”
“若是娘娘无事,臣妾便先告退了。”
皇后叹了口气,“下去吧。”
皇后望着路仁嘉的背影叹了口气。她说着什么知道错了,什么都能理解。但突然间变得疏离客气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路仁嘉回到寝殿,闷头钻进被子里,将自己团团裹住。
皇后说的对,她知道规矩律法是保护既得利益者的,也知道如今不是法治而是人治,等级森严,皇权更是大过天。
她只是一直窝在厨房里,窝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肯面对真相而已。
皇后娘娘病愈之后,后宫为止一肃,路仁嘉知道皇后不会当真是纯真善良的邻家姐姐,可是她对自己真的像邻家大姐姐一样,自己便这么认定了。
至于皇后说的话,她知道是对的,第一次不狠一些,将窥伺嫉恨自己的人都吓住,她们一个个的扑上来,自己迟早要被她们害死。
可是她还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坎儿,后面会怎样不过是假设而已,就算尤答应以后真的会一次次的害自己,其他人也会效仿尤答应一次次的害自己。她觉得也不能在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将尤答应赐死。
她今日没再与皇后争辩,这种事情,怕是谁也说服不了谁。她知道自己在旁人看起来,是不分亲疏,是不知好歹,是愚蠢到将自己的小命送上。
其实她最在意的,倒不是这些。
她最在意的,其实是皇后那声路嫔。
这是皇后娘娘第一次这么唤她。
路仁嘉心里清楚,她和皇后娘娘的关系,一直在一种模糊的难以界定的位置上。皇后对她是发自内的好,更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没架子,她在皇后面前也自在的很,不行礼,没有敬畏,她也是真心想对皇后好的。
她与皇后之间,既是朋友,又隔着森严的等级。
这是一种难以把握分寸的关系,路仁嘉在这种模糊不清的关系中甚至有些自欺欺人,比如她与皇后同桌而食,吃她在小厨房里做的菜,每次她都要对皇后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必等自己,菜端上来就先吃了。
其实她是害怕自己做好所有的菜之后,回来看见皇后已经用完膳了,只留下一桌残羹剩菜,让她被迫面对自己和皇后间森严的等级差距。
她反复嘱咐皇后不用等她回来再一起吃,这样便显得皇后是听了她的嘱咐,才先动筷子的。
而每次她这么说的时候,皇后都会笑眯眯的答应。
路仁嘉逃避现实,皇后也愿意附和。
不止是这一件事,她和皇后相处的桩桩件件都是如此。两人回避了悬殊的等级与地位,几乎以友人的关系相处。
路仁嘉不会真的天真到以为“我和皇后是好朋友”,只是她也不清楚和皇后之间的关系,到底有几分朋友又有几分上下级。
但她对皇后还是渐渐交心,因为她在宫里实在是太孤独,便紧紧抓住了少有的善意和亲近。
这次她倒是清楚了,她清楚的知道了皇后的底线。
她只能向后退一射之地。对皇后多保持些恭敬。
她什么都清楚什么都明白,可还是止不住的难过,在被子里哭作一团。
突然间被子被掀开。路仁嘉挣开迷蒙的泪眼,眼前一片黄色。
皇上摸摸她的额头,“不烫。”
“哭什么呢?被吓着了?还是委屈?”皇上拿起床边的帕子,轻柔的为路仁嘉擦去脸上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