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临近年关,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年的物什。一路行去,到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这种喜气蔓延到了城外,感染到了赶路的人们,却在郊外临河的几间小屋处骤然消失不见。
义庄中没有传出任何声音,仿佛只是孤零零的几间没有丝毫人气的破败屋子。站在大门处,四周静到能听清远处河水流过的哗啦声响。
二人在外面止了步,段溪桥扬声唤道:“在下大理寺段溪桥,请问董仵作在吗?”
“来了。”屋内响起个沙哑的声音,继而是脚步声和地面上的摩擦声。片刻后,最中间的那扇门被打开,一个佝偻的身影出现在了屋子门口。
傅倾饶吃了一惊。
她没想到这位有名的仵作居然是位须发花白的老人家,而且似乎还有些跛脚。
“怎么是你?林大人呢?”
董仵作与段溪桥说话时毫不客气,段溪桥却仿佛没有察觉般,说道:“董先生描述两位大人的死因时,对刀伤描述得极为详细。我从先生的描述中察觉两位大人的死因好似有些蹊跷,故而与同僚前来细看。”
他难得如此和缓地说话,傅倾饶不由得瞥了他一眼。
但董仵作显然对左少卿大人难得一见的温和十分不领情。
望了眼段溪桥刚刚掏出来的那几张纸,董仵作哼道:“怎么?我的描述既然那么详尽了,你又何必亲自来这一趟!”他转身朝里面行去,微弯的身子一步一顿,“知道你鬼心思多,却也不用怀疑我这个老头子!但凡是我写出来的,就必然是实情如此!”
他絮絮叨叨地往里走,段溪桥抽空朝傅倾饶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低声说道:“他与杨大人相识多年,杨大人出了事,他心里不好过。等下他若发脾气,我们尽量顺着点就是了。”
傅倾饶很是理解地点了点头。
义庄之中,除了董仵作外还有两个年轻人。三个人进屋时,两个年轻人仿若毫无察觉,只静静地查验着眼前的尸身,神色既专注,又恭敬。
有其师必有其徒。
傅倾饶不禁对教出这样两名徒弟的老人生出敬意。再看董仵作时,与方才的心情就又有了些不同。
董仵作带着段、傅二人穿过屋子的侧门,去到东边那间屋内。又指了房间一角,引了他们过去。
那是两张并在一起的床,上面铺了很大的白布,白布鼓起,可以看出其下有两具尸身。
段溪桥谢过董仵作后,便欲掀起白布查看。谁料他刚触到白布一角,董仵作就伸出干枯的手,大力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小子,做人不能这么没良心。你们只知前来看这两人,却不晓得去看看你们杨大人吗?”
☆、第42章 愤恨与震惊
杨大人出事当晚的事情,傅倾饶并未和段溪桥详说。从宫里出来后,她只是告诉了他杀人者应当是大驸马,至于细节部分,因为和楚云西有关,她只略带了几句罢了。因为没能将真凶捉拿归案,她心里一直有个疙瘩,想着静待时机,最终必然要还杨大人一个真相。
而那个案子,自楚涵宣发了话后,二人已无权再管。段溪桥虽对杨大人失踪又突然死亡一事存有疑虑,却由于诸多阻碍,思量许久后,也只得暂时放下。
如今董仵作突然提起杨大人,段、傅两人片刻的凝滞后,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希望。
“董先生的意思是,大人的尸身如今在这里?!”段溪桥讶然问道。
他回头看傅倾饶一眼,两人都有些不可置信。
楚涵宣……不像是会那么大方、允许旁人查验杨大人的尸身的人啊。
董仵作仔细看着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平日里看似浑浊的双眼里精光隐现。待到他们重新将目光调转回来,他也已垂下了眼帘,看不出喜怒。
“杨大人的尸身……”董仵作话说到一半,突然单手握拳,掩住口不住地咳,咳声空洞又干涩,好半晌才停歇下来,“……早已被上头要去了,你们来太晚了,没能见着。不过老头子有位故友前些日子暴毙身亡,倒是还在这里。”
段溪桥沉吟了下,朝董仵作抱拳说道:“既然是先生的故友,晚辈不知便罢,如今即已碰巧来了,总要见上一见、上柱香才好。”
董仵作审视地看他半晌,又望了傅倾饶许久,最终点了头,“如此甚好。”
他去到正屋,吩咐了两名正在验尸的年轻人几句,这才折转回来。
掩好两间屋子中间的门,董仵作指了另一个墙角的一副棺材,说道:“你们把它打开。”
这棺材是寻常样式,不算太薄,但也没有特别厚实,正屋与这偏间里的大多数都是与它一模一样。
盖子很沉,一人搬动稍有些吃力。傅倾饶本欲和段溪桥一起将它掀开,段溪桥却顾忌她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将她赶到一旁。他则独自将盖子推了开来,使了力气将它好生搁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