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拳紧握,索性放了开来,任由记忆驰骋下去。
少年背着女孩子,一步步踏着血污而行。
院门近在咫尺。
温家别院的围墙很高,他武功还不够精进,独身一人尚能翻进来,背着她却是不成的。好在旁边院子里有一处地方墙边有块巨石。等到出了这个院子去到那巨石旁,他便能踏上它,背着她翻到墙外去了。
少年咬紧牙关,努力忽视自己所处的环境,努力不去想周遭的一切代表着什么,全心全意都在考虑着,如何带着背上的女孩子尽快逃出去。
谁知背上的女孩儿却在这时浑身猛地抽搐了下,指甲扣紧他的脖颈,全身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
少年顿住步子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院门边上的墙角处,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身量与女孩子差不多,扎的辫子是女孩子平素最喜欢的,穿着的衣裳也是女孩子极为喜爱的。若是没记错,那身衣裳,正是她前几天过八岁生辰时穿着的那套。
那个‘身影’蜷缩在角落里,凝眸细看……凝眸细看……
竟是被剖开了肚子,脏腑里一片凌乱……
楚云西猛地睁开双眼,一把拉住几近狂乱的傅倾饶。
眼前的她,与那时的她,何其相似!
他听着她发出仿若困兽般的呜咽声,自己的声音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阿娆,阿娆,我想起来了。难道,那、那就是春生吗?”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里后,心情有些沉重…
☆、第71章 母子
温家的阿娆小时候特别顽劣。爱爬树,爱翻墙,爱捉蚂蚱爱逗蛐蛐儿。故而最让她郁闷的,便是自己的一头长发。
——爬树会勾到树枝,捉虫会蹭到草丛。偶尔跑得快了,头上的两个小团子还会散开一半,耷拉在披散着的后面,要掉不掉的,着实要命。
那时候她的心里渐渐萌生了一个念头。
要不要趁着爹爹和哥哥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将头发剪短些呢?
虽然少不得要挨爹爹一顿骂,可那样多方便啊!当真是值了。
就在她打算着要实施这个计划时,大哥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说,阿娆的长发,软软的,黑黑的,像极了母亲。而后二哥就笑了,点头说是。旁边的父亲也难得地露出温情的浅笑,言语间不小心漏上了一两句关于母亲的话题,亦是这般的说辞。
阿娆瞬间没了将计划付诸实践的勇气。
虽然她没见过母亲,可是爹爹和哥哥们都见过。他们都说,母亲是这个世上最温柔最美丽最善良的人。
可就是这么个美好的女子,却因她的出生而丢了性命。
每每想到这一点,小小的阿娆的心里就充溢着无法言语的内疚和哀伤。
就在那一刻,她下定决心,要好好保护自己的头发。
每当要爬树时,她也不怕麻烦了,拿出早已备好的绳子笨拙地将后面散着的头发绑起来——负责给她梳头的冯妈妈是宫里头出来的,做事一板一眼,说什么国公府的嫡出小姐要温文雅致,上面的发梳起来,后面的发散着,这才有韵味。又说什么女孩子家要从小就懂得收拾,长大了方才能够事事妥帖、光彩照人。
不过是几岁大的小姑娘,哪懂得这些?
阿娆根本不当回事,可也辩不过她,索性由着她去。暗道自己注意着点,在需要的时候将碍事的头发绑起来就好。
她这样做了不过三天,负责给她梳头的冯妈妈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杏眼桃腮瓜子脸,未语先带三分笑。名唤翠环。
翠环是个朴实的乡下妇人,并不懂得什么闺秀打扮。但她很温和很柔顺,会仔细聆听阿娆的需求,然后笑眯眯地给她绑两个结实的麻花辫子。
小姑娘家,总是爱漂亮的。阿娆受了冯妈妈长期的熏陶,多少有点在意自己的形象,就捏着麻花辫子的末端,有些迟疑地问:“翠环,我这个样子,会不会不太好看啊?”
翠环就笑,“小姐长得漂亮,扎什么都好看。”
只这么一句平实的话,就足够阿娆笑得欢天喜地了。她觉得,新来的梳头妈妈,真是好。
翠环很安静,平日里不用做活时,便闷着头缝制一件件衣裳。有中衣,有外衫,还有裤子袜子。针脚又细又密,很是用心。
阿娆问她,是在给何人做衣裳。
翠环的笑就带了十足十的甜蜜和满足。
“在给儿子做。”
听说她有儿子,阿娆就来了兴致,问她孩子多大,是男是女,多高多重。
翠环捻着手里的线,笑弯了眉眼,“是个臭小子,比你大一个多月,与你身量差不多。”说着,她停了停手里的活计,“说起来,这小子能够活命,还多亏了小姐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