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孟言暂时从不安中抽离,渐渐冷静下来:“不,我不能确定那一定是比尔,我没有见到他,我只听聂之衡和合作伙伴内讧……”
他和聂之衡交手的过程听起来惊心动魄,然而许多都是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从头到尾讲一遍费不了多少时间。
曾队长重点向他确认了两口进出口的位置以及那枚定时炸弹的存放地点,解释道:“等水完全退掉大概要一两个星期,你可能不会在这里待这么久,我们得仔细一点。”
周孟言是没什么大事,但钟采蓝应该不会在松容待那么久(她还要考试呢),他肯定是跟着她先回淮市,遂答道:“到时候有问题我再过来一趟就行。”
曾队长很满意:“那再好不过了。”
周孟言看了看表:“还有事吗?”
“没了,就这样吧,感谢你对警方工作的支持。”汪令飞也难得赏了个笑脸。
周孟言打心眼里不想再有下一次了:“那我告辞了。”
白桃站起来:“我送你。”
周孟言总觉得如芒在背,一秒钟也不想多等,边说着“不用了”边往外走。
松容的警局很小,他几步就走到了大厅里。
在那里,他没有看见钟采蓝。
刹那间,他整个人如坠冰窖,从头发丝到手指头全都僵住,连眼珠都动不了。
白桃追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他这幅见了鬼的样子,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采蓝呢?”他喃喃问,“采蓝去哪里了?”
白桃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慌乱的,青天白日的,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她问旁边的值班民警:“刚才那个女孩子去哪里了?”
“说是去宠物店寄养一下那只狗。”
话音刚落,周孟言就看见马路对面的钟采蓝,他想也不想,夺门而出,几步就奔到了她面前,脱口就问:“你去哪里了?”
“我妈说家里不能养狗,我只能把黄妞它们寄样在宠物店了,到时候再接回去……”钟采蓝还没有解释完,就被他结结实实地抱在了怀里,她的声音蓦地柔软下去,“你怎么啦?”
周孟言紧紧抱住她:“我不知道,就是觉得很害怕,好像要永远失去你了。”
“怎么会呢。”钟采蓝想要安慰他,没想到自己再也忍不住,哽咽道,“怎么会呢……不会的。”
电光石火间,周孟言明白过来,声音颤抖得变调:“你……你也这样觉得吗?”
“不是,我只是做了一个梦……一个梦而已,”她喃喃说着,眼眶开始红了,“我梦见故事结束了,你要离开我了,我不相信,你都到我身边了,怎么会走?我不会让你走的,这就是个梦!”
周孟言怔住了,刹那间,他被剥夺了所有的思考能力,只是想——他怎么就忘了,他原本是书里的人呢?
不,准确地说,并非忘记自己的来路,而是刻意不去想他的归处。他想要获得自由,想要从此留在这个世界和她在一起,所以他不愿意去想这个问题。
然而……然而他终究只是故事里的人。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秋日的艳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可他觉得很冷很冷,骨髓都被冻住。他用力抱住钟采蓝,好像是想从她身上汲取热量:“采蓝……”
“你不会离开我的。”钟采蓝站立不稳,但用尽全力抱住他,像是怕他会随风而逝,“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你要留在我身边,你是我的。”
周孟言也下意识地收紧双臂,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他慢慢抬起头,只见街道上的行人与建筑都出现了双重的虚影,仿佛化作了曾在海上见过的蜃楼,马路对面的白桃就好像是浮在半空中的女鬼,透过她的身体可以看到后面公安局的大门,可她好像无知无觉,只是歪头看着他们。
阳光亮得刺眼,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希望那只是幻觉。
可惜,那并不是。
所有的虚影正在灿烂的阳光下徐徐上浮,建筑物的轮廓已然模糊,人面也难以辩清眉眼。
他的身体也越来越像虚影,明明拥抱着钟采蓝,却感觉不到她的身体。
这种感觉,与他当初似人非鬼时一模一样。
那是故事的开头,每一个故事都有开头,就好像每一个故事……也都有结尾。
今天是暴风雨结束后的第一天,蓝天如洗,风和日丽,是结尾的好时候。
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命运从不给人提前准备的时间,来时如此,去时亦然,他唯有接受,别无二法。
“采蓝。”他捧起她的脸,发觉她已经泪流满面,“我没有时间了,你的故事结束得也太快了,真的是……”他说着,喉头梗塞,再也说不下去了,心里恨得要命,可这种超越了人类能力范围之外的力量,他要如何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