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静默一瞬,道:“……林近冬同学,请勿过分操心大人的私生活。”
他小小骂了句脏话,显然对夭夭把他当小孩儿看的态度十分不满。
夭夭笑了一下,隐藏在黑框眼镜下的面容瞬间生动起来,林近冬不经意间一看,竟觉得这个打扮的老修女一样的女人有一双盛了蜜一样妩媚的眼。
“怎么?觉得我说得不对?”她笑问。
他冷哼一声,终于开始正眼看她。
很年轻,林广夏说过,去年才毕业,也就比他大四岁。
以前在那里面的时候,总有人讨论某某女的骚、浪、好看,他从不觉得。或许是年纪小,还没到对女人产生好奇的时候,但他诡异的觉得,这个新来的女老师还挺顺眼——即使盘着窝窝头一样的发髻,穿得一点也不俏,不是黑就是灰,上坟一样。
不过这并不能抵消他对所谓老师的厌恶,决定拿出自己的终极武器,所有的补课老师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要么惊恐莫名,要么避之如蛇蝎。
他眼中闪过恶意的兴奋,把一双大脚丫子拿下去,身体前倾,英俊的脸几乎要贴到夭夭脸上。
他的眼神突然变了,连空气都似乎染上了不祥的味道。
压低声音,他神秘道:“老师,你不奇怪吗,我五岁上小学,其间还跳过一级,前年就该高考,为什么一直拖到今年?”
沉窒的空气中想起平和的女声,问:“为什么。”
林近冬裂开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整齐牙齿,锋利摄人,仿佛下一刻就会化身某猛兽,一口咬断猎物的脖子。
他一字一字道:“因为我坐了三年牢……”他笑得更残酷,“开车撞死了人。”
“哦,我知道了。”
夭夭在他“你怕不怕”、“愚蠢的凡人还不快颤抖”的目光中,平静的收走他胳膊下的试卷,刚才他脚搁在上面,有些脏了,又换了一张干净,问,“说完了吗?完了就先把卷子写了,摸完底我才好针对性的给你补习。”
就这?
她就这种反应?
没有震惊吗?没有恐惧吗?没有厌恶吗?没有觉得他是个杀人犯吗?
林近冬看着眼前难度稍微大了一点的试卷目瞪口呆,她的态度就像是自己拍死了一只蚊子,还在故作神秘的渲染气氛,一副干了什么大事的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显得他蠢透了。
他不服,烦躁的推开试卷,问:“你见过死人吗?撞死他的时候,血流得到处都是,我下车,穿的拖鞋,血把我的鞋底都淹了,脚底板上都是血……你想象不到一个人身体里究竟能流多少血……”
他越说越激动,双手交叉,紧紧握在一起,微微颤抖。
夭夭注意到,这是在监狱待过的人的习惯性动作,因为审讯时一般都会带手铐,而那时又是情绪最容易激动的时候,这成了他们的习惯性动作,很难改变。
轻轻拍了拍他紧绷的手臂,夭夭把卷子重新推到他面前,道:“做错了事当然要受惩罚,你既然受过了,这件事就完了,现在你的任务是好好学习。”
他慢慢安静下来,低着头盯着面前的卷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夭夭也不急,等着他自己想明白。
“没有完……”嘶哑的声音从他喉咙内溢出,他抬起头,眼眶红得滴血,“没有完。那个人死了,我看过他的照片,四十岁的中年男人,死的时候脸都看不清了。”
夭夭明白了,他是在自责,自暴自弃,用这种方式赎罪。
他毁了别人的人生,就用自己的人生来赔。
她想了很多,慢慢开口:“杀人有很多可能性,我一贯认为,如果是故意杀人罪,并且是策划已久的那种,绝对没有取得原谅的权利,但如果是过失杀人,是意外的话,是可以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的。”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柔声问:“是意外,还是故意?”
他看着她的手,恍惚想起,在里面的时候,有人谈论女人,说有的女人为了好皮肤,用牛奶泡澡,她是不是也是泡在牛奶里长大的?
他看了半晌,哑声道:“是……意外。”
“意外就好,我可不想我教出来的学生是个故意杀人犯。”夭夭收回手,重新把卷子推到他面前,“快把卷子写了,少管所里有上课吗?上到哪儿了?”
她还记着卷子呢。
“里面有课,但只开到初中的。”他答。
夭夭蹙眉,“有点麻烦,高中数学最难。”
“我上过高一,自学过高二的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