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婆婆盖好熏炉的盖子,转身看了可儿一眼,便如往常一样恭顺地垂着手,站在案前。
可儿收回游思,打量着柳婆婆。从小,她就有些畏惧不苟言笑的柳婆婆,这种习惯从来没有因为她的恭顺而有过一丝的改变。对于可儿来说,柳婆婆永远都是那个用沉默告诉她,哭泣解决不了问题的教养嬷嬷。
“柳婆婆。”她望着幽暗的灯光下柳婆婆那张似乎永远都不会老的脸。
柳婆婆敛袖低了低头,静静地等着可儿的下文。可儿却犹豫了起来。她咬着唇,整理了一下思绪,问道:“一个月前,柳婆婆是不是卖过几个玉佩?”
柳婆婆一动不动地站着。不过可儿还是发现她的肩头轻微地抖动了一下——这正是她要的答案。
她不由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走到柳婆婆的身边。
“小时候我就听他们说,您曾经在旧宫里做过宫人……”
她的话还没说完,柳婆婆那象刀一样凌厉的目光便切断了她的话尾。那目光中饱含的千万种激烈的情绪一时竟让可儿看呆了。
柳婆婆急促地呼吸着,她不顾一向讲究的礼仪,背转身去。即使这样,可儿仍然从她的表情中瞥见愤怒、悲伤、倔强和……不堪回首的痛苦。
可儿呆呆地望着柳婆婆的背影,甚至都不敢伸手去安慰她。
过了好一会儿,柳婆婆才重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转过身来,平静地望着可儿。
可儿摸摸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疤痕——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又从凌雄健那里学来这个习惯动作——如果这件事只是关乎于她,可儿想,打死她,她也不会去触及柳婆婆那明显不愿人提及的隐私。但是,这件事关乎着凌雄健,甚至会影响到他的安全……
她低声道:“一个月前,有人卖了几块玉佩,据说那叫‘八景玉佩’,是前朝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朝廷很想收集齐这八块玉佩。如今有人传言,说是将军私下里扣下了这东西……那些朝中之事我们平民是搞不清的,我只知道,如果让别人知道是将军府里的人私藏了这玉佩,将军就会有大麻烦。柳婆婆,你可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
她望着柳婆婆沉思的脸庞,叹了一口气,又道:“您是看着我长大的,应该知道,我只想过平静的生活。如今这日子刚刚过得平顺一些,就又生出这么多的事情。我真害怕……”
她咬住嘴唇,不由又想起下午的那个梦。她刚刚体会到生活的美好,种种烦心事就象天空中吹不散的云朵一样,不时地侵扰她平静的生活。
“……有时候,我真恨自己不能变成风,把那些讨厌的人和讨厌的事全都吹得远远的。”
可儿拉住柳婆婆的手,恳求地望着她。
“不知道这玉对于婆婆有什么样的含义,如果不为难,我希望……”
柳婆婆摇了摇可儿的手,阻止她再说下去。她反手拉住可儿,将她带到那面凤凰牡丹镜前,从头上取下一根簪子,插入一朵牡丹花的花心。只听“嗒”的一声轻响,那朵木雕的牡丹花竟然掉了下来。在那牡丹花所留下的凹槽中,正并列平放着两枚白色的玉佩。柳婆婆拿起玉佩,脸上浮现出厌恶的神情。她快速地将玉佩往可儿怀中一扔,似乎都不愿意让它在自己手中多停留一刻,并冲她挥挥手,那意思是叫她快点拿走。
可儿疑惑地望着那牡丹花留下的凹槽,又看看什么都不愿意多说的柳婆婆,拿着玉佩转身走开——虽然她很好奇,不过,她更愿意尊重柳婆婆的意愿。
“猜一猜总可以吧。”
夜深人静时,凌雄健习惯性地将可儿拉到身上,一边把玩着她的手指,一边笑道。
可儿的脑子里仍然回想着柳婆婆那悲愤欲绝的目光。她长叹一声,“你是没有看到她那时候的眼神……任是谁也不忍心再挖开她的伤口。”
凌雄健想了想,问:“柳婆婆多大了?”
她缓慢地摇摇头。“不太清楚。肯定比我婆婆……哎哟!”她抽回被凌雄健捏疼的手。
“钱家老夫人。”凌雄健淡淡地更正着,重新抓住她的手。
可儿不满地翻了他一眼。“她应该比‘钱家老夫人’要年轻一些。”她故意加重那几个字的读音,逗得凌雄健莞尔一笑,又继续道:“记得我刚进钱府时,柳婆婆就已经是满头的白发了。我一直以为她已经很老很老了。不过,有一回,我又听老王叫她‘大妹子’。也就是说,她有可能还没有王麻子大。那也就是大概四十来岁吧。”说着,可儿自己先惊讶地抬起头。“柳婆婆才四十左右?”
想着她那头找不到一丝黑色的白发,可儿不由替她心疼起来。柳婆婆肯定有过一段十分辛酸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