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他问。
楚子良摇摇头,迟疑地笑笑,有点拿不准要怎么说。他就着侍女的手喝了一口酒,这才小心地道:“最近京城里有些传闻对你老兄不太有利,我看你要小心点。”
凌雄健望着手中的酒杯,微微一笑。
“我现在已经远离那个是非圈了,能有什么闲话再扯上我?”他叹了一口气,“我这伤也算是另有好处,至少从此不会再受人猜忌。”
所谓“鸟尽弓藏”。去年,当御史弹劾李靖军纪不严时,凌雄健曾经出面替他辩护了几句,当时他曾不慎提及当年太上皇想杀李靖泄私愤的旧事,从而被人以“大不敬”的罪名告了一状,以致于李靖还没受审,他倒先见识了一下大唐的天牢是什么模样。
所幸的是,当今天子还算是个清明的君王,没几日就放了他。自那以后,凌雄健原本想学着李靖激流勇退以避猜忌的,谁知最终却是人算不如天算,不得不因伤归隐。
然而,如今国家有难时,李靖还能重新复出为国效力,他凌雄健的伤却不允许他再重披战袍——凌雄健暗淡下眼神,不由感慨壮志难酬。
楚子良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你也太小看了你的名气。就算是现在,你在朝中也是极有威望的。当年那些你曾得罪过的小人难免还是会记挂着你。”
凌雄健不以为意地晃晃杯中御赐的美酒,闻着酒香轻笑道:“身正不怕影斜,皇上也不是无道的昏君,我不怕。”
小楚皱起眉。“皇上虽然还算开明,不过,你也该知道他的难处。他是一国之君,要考虑的事情实在太多。有时候,对的不一定就是该做的;错的也不见得就是不该做的。”
凌雄健挥手打断他的话。
“别跟我说这些,我是个军人,从来就搞不懂这些游戏规则,也不想懂。”他苦笑了一下,“如今也更不需要懂。”
小楚沉默了一下,道:“你可别这么想。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你这副臭脾气在朝中得罪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万一被人抓住了把柄,就算皇上有心主持公道,只怕也要看看情况才行。所谓君子趋吉避祸,何苦让自己被动呢?”
凌雄健转头,敏锐地看了他一眼。
“你听到些什么?”
楚子良接过侍女手中的酒杯,抑郁地把玩着。
“你当这次我为什么来?朝中有人说,这玉很可能是你故意藏匿了。皇上说,你若有心留着那玉,就不会让它流到外面去,这才堵了那些人的口。皇上虽然相信你,却也怕那些人找茬多事,所以才叫我下来查一查。”
凌雄健转过头,望着他了然地一笑。
“只怕是你自己主动请缨的吧。你怕我再受那个牢狱之灾。”
楚子良望着幽暗的湖面,叹了口气。
“臣子难为,皇上更难做。其实上一次皇上就不是有心想要关你,只是事关皇家的威严,而且,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皇上与太上皇的关系好不容易才有所好转,你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去戳上皇的疼脚,皇上总要对上皇有所交待才是。”
他叹了一口气,又道:“自从去年秋天起,太上皇的病便一直没有好转。如今连皇上都让着那宫里三分。如果当初你同意了玲兰的婚事,跟那宫里的关系可能还有几份回旋余地,如今你偏偏又娶了嫂子这样出身的,这不是在打太上皇的脸吗?如果真惹恼了他,抓住你什么把柄,在皇上面前说点什么,纵然皇上有心想要保你,只怕也只能是重板轻落,到底还要让你受点罪。这又何苦。所以我劝你还是小心些的好。”
凌雄健皱起眉。
“这可不象你。当年你违抗圣命偷偷跑到洛阳王世充的府里去做卧底时,可没这么胆小。”
一席话勾起了楚子良的回忆,“那时不是年少无知嘛。”他模糊地笑着。
凌雄健不禁看了他一眼。
楚子良的父亲前靖国侯楚敞是当年的秦王、如今的天子李世民手下颇受器重的一员大将,也是楚子良此生最为敬重的人。然而,父亲战死沙场不久,他便于偶然间得知,他竟然不是父亲的亲生骨肉,而是母亲与亲叔叔的私情结果。情堪之下,他执意加入了李世民的“玄衣卫队”。虽然天子顾念他父亲只此一子而不肯让他涉险,他却是一心求死,偷偷跟着军中的斥侯混进洛阳城王世充的府里。
那是他第一次做斥侯。
“你……”凌雄健罕见的犹疑着:“你和你母亲……?”
多年前,他的母亲就已经正式嫁给了他的叔叔。
楚子良黯然地摇摇头,岔开话题。
“如今,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那剩下的玉佩。这事不能拖,只怕越拖朝中的闲话越多,对你就越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