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叫她最感意外的是,族长太太那忽然变得亲切热络的态度。
按着流程,“拜见礼”过后,便是新娘宴请夫家新认识的女眷们吃酒。这时候正是夫家女眷们捉弄新娘的大好时机。因是才刚认的亲,自然谁是谁还未分得清,那些捉狭的大姑子小婶子们便趁机叫新娘认人,认错了便要罚酒。
出乎林敏敏意料的是,这时候族长太太却是第一个抢着出来替她解围。当她向着族长太太看过去,看到族长太太那一向打得高高的脸上竟露出些许谄媚之意时,顿时叫林敏敏看得闪开眼去,不由就想起钟离疏曾说过的那些话。
想到钟离疏的那些话,就不由叫林敏敏想起那个在前面宴请族中男客的新郎倌来。她再一次意识到,她所嫁的这个男人,其实并不如他表面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坦率直爽,骨子里的他其实有颗冷酷多疑的心,赵家老太太也好,钟离家族人也好,甚至连皇帝和太子,他都是以一种审视的目光在观察分析着,从不肯轻易去相信任何人。
却是不知道,如此多疑的一个人,又怎么肯爱上来历不明的她的。就算伪装得再好,林敏敏自己也知道,自从喜欢上这个人后,她常常会不自觉地放松了神经,对着他脱口而出一些不是这个时代里的用词。却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她这显而易见的漏洞选择视而不见的,甚至很多时候,林敏敏自己都想不出理由来解答她为什么会知道一些事情,这人倒主动替她找着各种借口来脑补她的与众不同……
想到这里,林敏敏内心不禁一阵柔软。除了像台言小说里总喜欢描述的,“他爱惨了她”,她大概也找不到其他解释了。
午宴毕,钟离疏那边倒是没什么事情,轻闲了下来,新娘这边却还不能,还要去厨房行礼祭灶,顺便首次下厨做点什么来讨好公婆。
虽然钟离疏对吕氏有着诸多的不认同,却也没办法否认她的身份,于是吕氏便顶着这婆婆的名头,受了林敏敏的礼。
就这么忙忙碌碌的,林敏敏几乎是脚不停歇的,就到了晚间。
晚间的酒宴,也有一个名头,叫“贺郎酒”——却是一天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章——因此,林敏敏就更没机会享受到小说里新娘那惬意的独处时光了。
被喜娘郑重打扮一番后,这对新人双双出来,给来参加喜筵的长辈亲友们敬酒——她管斟酒,钟离疏管陪饮。
这却也是有规矩的,新娘斟酒,需斟得那酒水高出杯口却不能流出,否则罚新郎三杯;新郎陪饮,需把那斟得高出杯口的酒水一滴不漏地送进嘴里,否则也得受罚。为此,林敏敏还特意练习了一阵子。那钟离疏许是在颠簸的船上练出的绝技,居然真能把她斟得快溢出杯口的酒杯稳稳端起来。
一开始,在长辈那里一切倒还算是行得规规矩矩,可后来到了同辈以及晚辈那里,便有些像是后世的婚宴一样,叫众人捉弄起这对小夫妻来,不是故意推新郎倌去撞斟酒的新娘,便是推着新娘去撞喝酒的新郎,却是白白叫这钟离疏多喝了好几杯罚酒。
直闹得酒过三巡,喜娘那边喊着“上头菜”,这夫妻俩才得以脱身离开喜筵,由全福太太将二人送回新房——却还有一套礼仪规矩等着他们一一行过。
在喜娘那叫人听不懂的喜歌声中,林敏敏和钟离疏由全福太太引导着双双坐了账,又由宝哥儿等童男童女们上前撒了一身的喜果子,再就着彼此的手饮过交杯酒,老太太等观礼的众长辈们这才离开洞房。
而洞房门外,等着闹洞房的景王等人早就已经急不可待,只等长辈们刚一出门,众人便都“哄”地一下全都挤了进去。
所谓“新婚三日无大小”,许是钟离疏之前做人欠了些厚道,却是叫人报复在今朝。以景王为首,老九等人紧随,一个个想着法儿的折腾这对新人。因有风俗,坐账后的新人若是谁先开口,谁将来就是受辖制的那一方,因此,逗新人开口便成了常规项目。偏那钟离疏就仿佛打定了主意不愿做这家主一般,不待人上来逗弄,就首先开口认了输。至于众人想着法子调戏新娘,也叫他见招拆招,一一给挡了下来。如此这般,直闹至午夜时分,喜娘那边开始唱起喜歌赶人,众人这才尽兴散去。
喜娘故意磨磨蹭蹭地又讨要了一回红封,这才笑嘻嘻地替新人们关了房门。林敏敏不禁长出一口气,摘下头上的花冠,才刚要开口说话,忽见钟离疏将手指抵在唇上,然后猛地弯腰一掀那床围,竟从床下赶出三四个嘻笑着的小子来。
林敏敏不禁一阵愕然。
这却还没完,钟离疏又跳下床,一一检查了门窗,果然发现好几处都被人做了手脚,便扭头望着林敏敏嘿嘿一笑,不知从哪里找出一些布条,一一缠死了那门窗,这才过来扑倒林敏敏,抱着她往床上一滚,将脸埋在她的颈间,长舒了一口气,咕哝道:“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