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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院里,钟离疏正和赵老太君说着入葬和法事的事,就听着院外传来一阵女子的说笑声,有婆子进来禀道:“林娘子和姑娘们来了。”
钟离疏刚要起身避让,老太太挥手道:“都不是外人,不必避讳。”
说话间,就看到英娘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一边逗着艾娘一边笑嘻嘻地进来了,后面跟着莲娘和林敏敏。
几个女子中,林敏敏的身材仅比尚未成年的艾娘高了一点点而已,且前边又有嬉闹着的英娘挡着,但钟离疏还是第一眼就看到了她。
只见她身上穿着一套朴素的青色衣衫,一头长发素素地堆盘在脑后,浑身上下一如既往地没有一件首饰装点。许是还没完全休息过来,那原本显得过于红润的唇色看着仍是一抹淡淡的粉色——虽然之前的林敏敏也常常是如此这般的素净打扮,可她那张气色过于鲜艳的脸,往往比她的打扮更加惹眼。如今这唇色一淡,竟意外地掩去了那一身的妖孽气,凭空给她添了几分惹人怜爱的柔弱气质。
而看着这样的林敏敏,钟离疏脑中闪过的,却是牢房里她那彪悍地戳在他胳膊上的手指。
老太君也看到了林敏敏,顿时抛开姨侄孙,对林敏敏招手道:“敏丫头,过来,我瞧瞧。”
林敏敏目不斜视地走上前去,就仿佛没感觉到旁边有个人正眯眼打量她一般,向着老太太屈膝行了一礼。
老太太拉过她,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点头道:“清减了。倒是更漂亮了。”
仿佛要找人认同她的观点一般,老太太笑着看了众人一眼,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在钟离疏身上多停留了一下。
那多出的一下,顿叫钟离疏心头一凛,忙转开眼,伸手拿起茶盏。
拉着林敏敏,老太太又道:“我知道你是个明理的人,你应该不会怪老七和我们吧?”
若是没有赵家姐妹打的前战,林敏敏心里或许还会埋怨这老人精几句,可有了她们的那几句话,加上她又一向是个通情达理的,自然不会因为对方的谨慎就真那么小家子气地计较起来,何况人家还先向她伸出了橄榄枝。
“老太君言重了。”她笑道,“其实回头想想,侯爷对我的怀疑也有道理,谁叫我自己都说不清自己的来历呢。”
直到此时,她才找到机会,不落痕迹地扭头看了钟离疏一眼。
只见钟离疏闲适地半靠着椅背,正一边轻拂着碗盖,一边透过睫毛望着她。那刚才还叫她感觉如芒在背的眼神,此时细看起来,不过是世家子弟们常有的那种,带着淡淡疏离的漫不经心和高高在上——却是全然不见半点昨日马车上的暧昧不明。
顿时,林敏敏心头滑过一阵复杂的感觉,有些类似轻松,似乎又有些像是沉重,而且,好像微微还夹杂着些许失落。
她顿了顿,又笑道:“说起来,还要多谢侯爷帮我洗清了罪嫌呢。”
“好说,”钟离疏故意以碗盖轻碰了一下茶盏,歪着唇角嘲道,“下次若是再遇到这种事,我会试着听从林娘子的建议,不插手的好。”
刹那间,林敏敏无语了。这人,这报复心也太重了!都过了一夜了,居然还没消气吗?!
“老七!”老太太也对钟离疏的态度很不满,不由就谴责地瞪他一眼,又道:“要说起来,敏丫头的这场牢狱之灾,你跟那几个孩子都有责任!若不是那些孩子把她骗离临江镇,六扇门的人也不至于会怀疑上她。且不说她还一路千辛万苦地把几个孩子给平安送了回来。怎么说都是你们欠了人家的,你给我好好想想,该怎么补偿敏丫头。”
叫林敏敏吃惊的是,钟离疏竟果真低头想了想,又抬头一本正经地问她:“你要什么样的补偿?”
林敏敏先是一愣,转眼两眼一亮,就在她盘算着要开多大的口才显得不那么贪婪时,却听老太太不悦地道:“真是一点诚意都没有!哪有这样问人家的?你叫人家怎么开口?该你自己去想才是!”
林敏敏噎了噎,只得万分遗憾地闭了嘴。
忽然间,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又出现了。她下意识地一抬头,就只见钟离疏冲她嘲讽地挑着眉,那眼神,分明是在告诉她,他知道她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顿时,林敏敏只觉一阵狼狈。望着那人再次以那种高高在上的漫不经心转开眼,她不禁暗暗警告自己,下次遇到这混蛋,尽量避着走道儿,再也不去惹他了!
在座的众人却是没注意到林敏敏和钟离疏之间的眉目官司,英娘对林敏敏坐牢的经历很感兴趣,一个劲地缠着她打听着牢房里是什么模样,老太太先还阻止了一两回,但看到林敏敏自己都不介意,还以一种轻松戏谑的口吻调侃着大牢里的阴冷潮湿,不由也听得笑了起来,对林敏敏道:“你这丫头果然比我这几个丫头都强,连坐个大牢都被你说得这般妙趣横生。你们看三丫头那模样,恨不能她自己也去坐一回牢似的。”说得众人一阵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