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次谨慎地看了一眼吕氏,又垂下头去默默喝茶。
见她沉默,吕氏也靠回软垫中一阵沉默。半晌,她又缓缓说道:“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觉得我们两个很像。在世人眼里,你给人做妾也好,我设计老侯爷也罢,都是下贱没廉耻的女人才会做的事。”她冷笑一声,“世人都拼命谴责我们这些从男人身上捞取好处的女人,却从来没有人去谴责那些从女人身上捞好处的男人!老侯爷设计容家的女儿没事,我反过来利用他的算计来算计他,这便是天大罪过!”
听着她的愤懑,林敏敏忽然觉得,不管这吕氏为什么找上她,至少眼下这女人跟她说那么多,只是因为她寂寞。
那种无人可说、也无处可以说的寂寞,自穿越以来,林敏敏也深有体会。
许正是这种寂寞,叫她不禁也说道:“其实,我对我眼下的处境也不是很明白,我不知道……”她想说,“我不知道一个妾的权利和义务”,但又有些拿不准古人能不能听得懂这两个词,便换了个说辞道:“我不知道我有权去做些什么,又不能做些什么。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我绝对不会叫任何人来主宰我的生活。别人怎么看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自己怎么看我自己。就算全天下的人都看不起我,我自己也绝对不会看不起我自己。说实话,我现在很后悔,不该带着孩子们回来,如果可以,我宁愿离这侯府远远的!至少在外面,我是自由的!”
说完这番话,她和吕氏不由一阵面面相觑。
其实,不知不觉间,两人都把对方当树洞了。但这一通自说自话的发泄,却意外地叫原本生疏的两人间,产生了一种类似同志情谊般的亲密感觉来。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都笑了。
吕氏道:“我果然没看错你。”
林敏敏则忍不住“好为人师”了一把,“我若是老夫人,既有钱又有身份,才不会憋屈自己守在这侯府里……”
“有钱?”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吕氏打断了。吕氏嘲讽一笑,“这两年,府里确实变得挺有钱的,但这钱却不是我的。属于我的,只有那个小小的庄子罢了。”
她忽地又那么奇怪一笑,道:“赵家老太太一定以为,她是给了我一个下马威,却是不知道,她这其实是在给她那个姨侄孙帮倒忙。就算是当初老侯爷在世时,这府里也从来就不是我当家。”说着,她似想到了什么趣事,“咯咯”一笑,伸手拿起茶桌上的茶盏,望着林敏敏笑道:“这府里,水深着呢。”
她那诡异的笑容,顿时就勾起了林敏敏的好奇心。只是显然吕氏不打算再往下说了,她也不好贸然相问。毕竟,她们二人还没那么熟。
吕氏又道:“难得你我投缘,我便多一句嘴,听不听却还在你。依着你之前的身份,这老五死了,怕是你迟早要再走一步。不过,女人嘛,‘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图的不就是个衣食无忧?咱们这府里千不好万不好,却从来不会在这一点上亏待于人。侯爷那人虽说有一身的毛病,倒不是个在钱财上小气的。既如此,我看你不如留下吧,好歹也能跟我作个伴。我虽是个不中用的,总还能护得住你,还不至于叫人怠慢于你。”
林敏敏不禁一阵眨眼。这吕氏寂寞不假,但她的这番说辞,怎么听着像是个大姐头来收山头的?
不过,最后那句话林敏敏却是不太相信。谁说这府里没人敢怠慢于她?!那个“猴儿爷”对她可就是满脸满眼不加掩饰的轻蔑鄙夷和怠慢!有个“孝”字压身,侯爷或许不敢对吕氏无礼,但对付她,那是绰绰有余!
可见这人是经不起念叨的,她这里才想到那个人,就从窗口看到那位“猴儿爷”像押犯人一样,押在三个孩子身后进了院子。
林敏敏忙起身迎了出去。
三个孩子一见她,立马就又扑过来抱住她,似乎每个人都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顿时,林敏敏抬起头,以谴责的目光投向那个最有可能的罪魁祸首。
钟离疏被她看得一阵皱眉,不由就防卫地叉起胸来。
林敏敏白他一眼,低头问那三个孩子,“怎么了?”
最小的那个抬头道:“想敏敏娘了。”
弟弟没吱声,只是用力抱紧林敏敏的腰。
姐姐抱着林敏敏的胳膊,警惕地瞪着七叔。
在他们的身后,吕氏隔着窗户,一脸兴味盎然地望着院中各人不同的表情。
吕氏身旁,那个吊梢眼的丫环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伸手给吕氏换了一杯热茶。
吕氏扭头看看她,又是微微一笑,回头看着院中对峙的那几人道:“这不是挺有趣吗?总得有些什么事,才能打发这漫长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