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动。
文攸同警惕地竖起耳朵。
虽然他不认为有哪种野兽会在这种天气里出门,却也不能不防着点。
他小心翼翼地拉开帐门,正听到一声诅咒随风飘来。
可以肯定,这是人的声音,绝对不是野兽。
他扬起眉,将头探出帐外。
朦胧的光线下,只见李斯洛像一只背着半透明蜗牛壳的蜗牛,狼狈地趴在地上。
“怎么了?”
他利落地钻出帐篷,冲到李斯洛的身边。
李斯洛忍住另一声难听的咒骂,抬眼没好气地说:“你没看到吗?”
文攸同摸摸鼻子,压抑下笑意。
她的“壳”——那顶倾倒的帐篷——里泻出的灯光正照在她恼怒的脸上,一绺潮湿的卷发贴在她丰满的唇边,更衬出她嘴唇的红润与牙齿的细白。
文攸同的呼吸又是一窒。
他忙深吸一口气,伸手扶正帐篷,帮李斯洛解脱出来。
看着那两只翻出地面的地钩,他不由叹了一口气。
“呀……”
李斯洛刚爬起身便发现她的登山杖将压在身上的帐篷刺破了很大一条口子。她连忙抬头戒备地望着文攸同。
文攸同转到帐篷前方,看着那条近五十公分宽的口子不禁也皱起眉头。
“我会赔的。”她防卫地道。
文攸同横了她一眼。这不是赔偿的问题,这样的帐篷势必不能再住人。而……
他看看自己的帐篷,又看看李斯洛。
仿佛连老天爷都在捉弄他,一道闪电划过夜空,雨丝又开始变得密集起来。
李斯洛颤抖了一下。入秋的夜晚本来就带着几分寒意,而且,她已经半湿了。
文攸同烦恼地摸摸眉。
“你最好把湿衣服换下来。”
他冲自己的帐篷挥挥手,示意她过去,然后转身钻进那顶破帐篷。
李斯洛并没有动。
十二岁那年,比她大十岁的姐姐李斯涵出了车祸。李斯洛的父母觉得他们没办法同时照顾到她,便把她送到爷爷那里。爷爷是个挑剔而严厉的人,不能容忍孩子犯下的任何一点过错。因此,从那时直到至今,她都对做错事有着一种根深蒂固的恐慌。
文攸同提着李斯洛的登山包走出帐篷,惊讶地发现她并没有按照他的指示进帐篷去,而是沮丧地站在雨中。
微弱的光线下,她那头凌乱的短发软软地贴在额上,使她看上去异常的年轻和……脆弱。有那么一瞬,她的神情再次让他联想起那只受了伤的小鹿,孤单、警觉、胆怯又彷徨……
蓦的,一股陌生的情愫在文攸同胸臆间翻滚开来。他不假思索地上前一步,伸手揉揉她的短发。
“进去吧,又要下雨了。”他冲她温和地一笑。
灯光在文攸同那洁白的牙齿上闪烁了一下,李斯洛的心跳也跟着闪烁了一下。有那么一瞬,他又让她想起了徐唯一——很多年前刚刚认识的那个徐唯一。
虽然几乎从一出生她就认识了他,可直到搬去跟爷爷同住之前,对于李斯洛来说,徐唯一都只不过是个陌生人,一个父辈朋友家的孩子而已。
也是在那一年,徐唯一的爷爷过世了,年仅十六的他正式成为一个孤儿,一个富有的、脾气暴躁的、没有人敢小看的孤儿。而根据遗嘱,李斯洛的爷爷成了徐唯一的监护人。因此,他们才有了很多的接触机会。
由于徐唯一是个男孩——还是个聪明能干的男孩——他正是李爷爷一心想要、却从来无缘得到的孙子,所以在挑剔李斯洛同时,他自然也成了爷爷口中她该学习的榜样。
和李斯洛不同,徐唯一一点都不怕那个不苟言笑的老人,并且还经常在他挑剔李斯洛的时候站出来为她说话。那时候的李斯洛简直把他当作天神一样来崇拜……
直到多年后她才发现,从本质上来说,徐唯一和她的爷爷其实没什么区别,他们都只想要把她塑造成另一个他们喜欢而她却不喜欢的她……
她突然又想起文攸同纠正她烤香肠的姿势时的固执——也许,本质上他跟他们也是一样的吧……
她眨眨眼,收回停留在他背部的目光,低头钻进他的帐篷。
同样是单人帐篷,文攸同的看上去要比她的宽敞好多。
李斯洛好奇地打量着。
和她的帐篷一样,一盏头灯被固定在帐顶支架上。在苍白的光线下,文攸同的东西整齐地堆放着——看得出来,他也是个有条理的人。
李斯洛好奇地看着睡袋旁一卷黑乎乎的东西。这是什么?
她正研究着,文攸同从未拉上的帐门缝隙间将她的外套扔了进来。
“把湿衣服换下来。睡袋旁有毛毯,别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