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水中望月,镜中观花,可看而不可亵,别有情趣。”林放秋淡淡回应。心里却不喜欢那样的清冷飘渺,他喜欢触手可及的温暖。可惜,他离这个人太近,这样一个微渺的愿望,已经离他越来越远。
这样的一个良辰美景,他宁愿与方一鸣,陶井源在月下支一张案几,有诗音的琴,有鸿影的舞,有若榴的巧笑。可惜,身不由己。不知何时起,这个人对他这样倚重,他越是对他信任,他越是觉得窒息。多少人羡慕他的翻云覆雨,可是谁知道他的如履薄冰?
他在右侧的一席上,低头喝酒,夜光杯里美酒醇厚,却饮之无味。满座那种拘谨又带着讨好的笑容让他倦怠。他只盼着这宴席早些结束,还留有一丝月色可以去桃花源。
“林卿,这酒如何?乃是西域进的。”高赢晃一晃翡翠杯中的酒,问道。
“酒么,是看饮者心情如何。”林放秋笑了笑,不想违心地附和,只能不置可否。
“莫非是人约黄昏后,所以心不在焉?”高赢浓眉一扬,露出鲜有的好奇。他身侧应景地响起几声低低的娇笑。
“让皇上失望了,无人约臣。”林放秋揉揉鬓角,笑。
“呵呵,林卿的风流名声早就朝野遍知了。桃花源的常客,不是么?”
“皇上真是无所不知,不过,臣担了风流的名声着实有些冤枉。臣去那里不过是听听曲子,下下棋。”
高赢放下杯子,顿了顿说道:“陶井源,是个经商奇才,朕以为当年一事他必定一蹶不振,没想到他剑走偏锋,另辟蹊径。倒是赚足了京城有钱人的银子。”
林放秋心里一激,忙回道:“倒也没怎么赚钱,毕竟要的贵,来的人少。每个月又捐了不少银子去朴贤寺。”
“他倒是学聪明了。有舍才有得,当年他要是明白了,也不至于今日。”高赢冷冷一笑,陶井源终于知道天下钱财都是谁的了。
林放秋见他并无旧事重提的意思,暗暗松一口气。
“听说里面的女子都甚是出众。景致也独具匠心。既然能留得你常去那里听曲下棋,想来别有一番动人之处。连朕,都有些心动想去看看。”
林放秋忙举杯笑道:“桃花源不过是凡间的一处景致,皇上您那后花园,才是神仙之所。”这话他自己听着竟有阿谀之嫌,顿时心里一窒,举杯一饮而尽,将那份言不由衷,身不由己的难受咽了下去。
高赢微微一笑,他不过是随口一说。林放秋的话有些语带双关,高赢将目光凛过身侧的美人,芙蓉牡丹,百合水仙,各有风情,只为他一个人盛开。他眯起眼,有些感喟,为所欲为,坐拥天下的滋味,即便寂寞也值得,世间之事都是有舍有得,他为了争今日这龙椅,做过很多事。但他从没有一丝后悔,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与自负。
放眼天下,都是他的。这种滋味,只他独有。
林放秋看着他嘴角隐隐浮起一丝自负的霸气,心里一凉。酒越发地没了味道。
曲终人散,玉带河归于平静,波光依旧粼粼。一轮清月倒影水中,孤冷。林放秋出了宫门,回头望去,高处的玄武楼灯火已经淡去,想必高赢已经入了后宫。林放秋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气,想起桃花源,步履轻快起来。在那里,可以畅言,可以解忧,做他自己。
大浪淘沙
过了元宵节,街上的年味才算是彻底消散,诸行业开始按部就班地过新一年的日子了。
孟谦时不时地去去饭庄儿,更多的时日都是在琢磨酿酒。
转眼二月二,孟谦想起京城有吃春饼的习惯。便离开雷公巷去饭庄儿让云朵做些春饼。
路过孟家酒坊的时候,孟谦象是被施了定身法,脚步沉如巨石,半天抬不起来。沉寂了半年的孟家酒坊今日热闹非凡,门头上挂了一块崭新喜庆的红匾—仁心药铺。
看来今日是开业的日子,地上成片的红屑厚厚的一层,被风卷起又落下,挡着路人的脚步。街边的孩童在红炮纸屑中翻找尚未燃过的小炮,嘻嘻哈哈乐不可支。
门口进出的人群弯着身子,作揖恭喜,对着门口的一个人。那人,孟谦很熟悉,刘时的二哥。
他一脸喜气,忙前忙后的招呼,八面玲珑。
孟谦呆呆地看着,直到一个孩子在他脚边叫道:“叔叔抬脚!”他才从臆怔中醒来。他艰难地挪了步子,看着那孩子捡了个鞭炮欢欣地跑开。再抬头,仁心药铺的红匾被红绸烘着,鲜艳灼眼。孟谦眯着眼看了半天,才稳住纷乱的心绪,走上前对刘余说道:“恭喜,恭喜。不知道这孟家酒坊何时成了刘家的药铺。”
刘余的笑容一下凝固:“孟谦,这事让刘时给你细说。他在后头,我去叫他来。”说着,他急声对着后头叫了一声“刘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