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脚踢开他身前的一个獠牙的面具:“滚开,我们中国有句老话,叫做民以食为天。”
你看,我不学好,我搬进东村,第一件事是学会了骂脏话。
斯定中一样沉不住气,夜里电话打进来:“葭豫,你搬家了?”
我说:“我要考试,圣诞节假期再回去,定中,我们之前商量过,你同意我读这间学校。”
斯定中接着问:“你搬家到哪里去了,怎么不告诉我?”
我没好气地说:“你能不知会我就抽空了银行账户,我有什么义务告诉你?”
斯定中说:“你要不是老是跟我对着干,我能这样?”
没说三句又要吵,我从餐馆端完盘子回来,累得跟狗一样。
他仍在不依不挠地打探我搬家的事情,又叫我回去,我累得要死,也恨他对我的诸多刁难,我狠狠地对着电话尖叫了一声:“我就不回去,你自己玩儿去吧!”
依然不想落下功课。
艺术生讲究灵感,常常三更半夜还在对剧本,开派对和通宵玩乐也是发展艺术才华的一部分,艾伦早晨常常睡得不省人事,马蒂丝每三天换一个男朋友,快得我连名字都记不住,一日她的男友,一个满脸络腮胡的阿拉伯裔男人,喝醉酒胡乱摸到我的房间来,我一时大意门没上锁,被一个大胡子粗壮男人吓了一大跳,我奔进迅速拎出我的锅铲,叉着腰大叫:“滚出去!”
那个男子吓得瞬间酒都醒了一半,慌慌忙忙地举起手:“好,好的。”
我六点起床来看书,周末搭一个小时的地铁到餐馆打工,冬天的纽约早晨,高耸的摩天大楼,天际之间被分割成一小块缝隙,风声呼啸而过。
在灯火通明的纽约地铁车站塞个三明治,感受一下全世界便捷低廉而又脏乱老旧的地下铁路网络,然后站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到达打工的餐馆,一口气从下午三点干到凌晨两点。
也不觉得累,就是有时候,在回程的地铁上会睡着。
我疲于奔命了一个多月,终于有了温饱。
艾伦很照顾人,他是二手房东,但我住进了一月都没催我交房租,我有时从餐馆给他们打包一些炒饭,周末若是有空,煮一大锅热气腾腾的饺子,渐渐四周文艺青年们的开始往我们这边聚拢,十一月份感恩前前夕,艾伦喜气洋洋地宣布要举办中国艺术派对。
艾伦问我会什么。
我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不会唱歌?”
我摇头。
“跳舞呢?”
我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乐器?”
我说:“我会一点钢琴。”
艾伦无奈地拍他自己的额头。
我想了半天,说:“我会下棋?”
艾伦眼前一亮:“中国棋?”
我点点头。
黑白对弈的棋子太难,艾伦表示学不会,最后的结果是我将象棋上的汉字翻译出来,用英文描画在棋子上,教他们下中国象棋。
没想到几个艺术系的兄弟们对这个老式的中国打仗游戏一时非常感兴趣,每天上完课,全都凑到屋子里来下棋,有时旁边几个凑在一起弹吉他,常常是我回到家,屋内挤满了人,一片欢声笑语。
每个人见到我,都高高兴兴地打招呼,真是快意人生。
我从舒适安静的高层公寓搬了下来,没想到生活给了我更广阔的世界。
周日的夜晚我当班,快打烊时候,已经将近凌晨两点。
那是十二月中旬,圣诞节即将来临,气温非常的低,路面积雪很厚。
店面上的客人只剩下了一桌,我跟厨房的主管打了声招呼,然后出去把一天的垃圾倒掉。基本上来说,每一日凌晨将近下班时我都已经耗尽了一天的体力,我困倦万分地拽着一袋巨大的垃圾,往厨房的后门走去,到门口,冰天雪地的街道,外面的雪下得很大,我又返回来穿了件雨衣。
雪花在天空飘落,我腾出手来拉紧了帽子捂住耳朵,今天穿了一双羊皮靴子,踩进雪中,鞋面的雪水渗了进去,脚实在太冻,我一鼓作气,提着垃圾袋小跑起来。
转过街角,对面就是派克大道,深宵的街道高耸的大楼霓虹灯依然闪烁,路边的商店厨房里摆放着大颗的圣诞树,巨大的火树银花之间一个一个的小灯泡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街灯一直通向公园侧边49街的华尔道夫酒店,路边偶尔有行人经过,都穿着厚厚的大衣,步履匆忙。
我对这样曼哈顿林立的摩天大楼夜景早已习以为常,只顾着专心致志地拖着步子,吃力地奔向街对面整齐摆放着一排的垃圾箱,垃圾箱几乎跟我的胸口一般高,我熟练地爬上了一旁的石头台阶,然后身体尽量向前倾,拎着那个巨大的黑色塑料袋,奋力地一点一点地往上挪,每次都要耗费我费九牛二虎之力,等到终于塞进了垃圾箱里,我大大地松了口气,然后拍了拍手上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