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成怒极,一把将手上的一沓案卷拍到了桌面上:“你从业十年了!还不明白点儿事理?你还真以为你是站在安锡山的耶稣,审判全人类的灵魂?我告诉你孟宏辉,你没那能耐!”
他一口气骂完,转头摔门而去。
我抬头,看到整个律所人人神色如常,喝咖啡的喝咖啡,看电脑的看电脑。
诸人头都没抬一下。
看来两个大老板激情对骂,在这里是一日演三场的通街寻常戏。
☆、第17章 十七
寒假我照例回乡下,陪妈妈和外公外婆。
外祖父母已经年近八旬,所幸身体还硬朗,妈妈大约是在乡下住习惯了,整个人平心气和的,脸色还比以前好了许多。
回到茶阳住,心里总是很平静。
过年我打电话给斯爽拜年。
顺带问起了孟宏辉的那个案子。
斯爽说话如同倒豆子似的麻利:“大哥跟我说过他不同意再上诉,但后来还是回去跟老孟开会了,现在政府机关都在公休,他们的事情进展如何,我也不是非常清楚,只是老孟最近很忙,大哥也是。我一天到晚不见个人。”
我只好说:“那是他们公事,你就别担心了。”
斯爽天性开朗,也笑了:“小豫儿,好好过年,快点回来。对了。帮我问候阿姨和你外婆一家。”
寒假结束我返回城中开课。
斯定中也在家,春假期间他们要上课,他也没有回来,斯太太过年没见着儿子,分外想念,因此考试一结束就定了机票让他飞了回来。大概是隔了半年多不见,我们好像生分了一点,但也比之前好一点,至少都默契地不再提那件尴尬的事情,大家热热闹闹重新做起朋友来。
我回去后才得知在春节期间老爷子身体出现问题,大约是喝酒多了点,有一些心脑血管疾,遵了医生的吩咐休息了一阵子。
公司的事大多交给了斯定文。
斯成嘴上要跟他置气,心底其实很关心他,一周回来大宅几次,基本看看老爷子就走。
老爷子在家休息时间多了,我偶尔下课回来,过去陪他下棋。
老爷子的书房古色古香,清一色老式中式家具,大师椅,鼎香炉。小方几上茶香袅袅,我们在书桌旁下棋,斯成就坐在窗边的锦塌上,百无聊赖地斟茶,一周没过去,老爷子那株钟爱的春剑川兰就被他泡死了。
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无可奈何地又叫谷叔搬了一株新的进来。
斯成看似闲散,其实细看,脸色一直不太好。
我来了几次,其实看到他每次进来,都先在书房外先关了手机的网络系统。
大约是太忙,还要抽空回来大宅,只能趁着看老爷子这十多分钟的空隙,休息一会儿。
一日在书房里闲聊,斯成故意笑了笑:“银山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你预备什么时候给我?”
老爷子一手执黑子,一边骂:“不成器的东西,哪有儿子伸手问老爹要东西!”
斯太太出来打圆场:“大少,你行行好,别气你爸爸了。”
斯成看了她一眼:“斯太太,您都说了老爷子偏心了,我可不能白白落了旁人口实,什么也捞不着。”
斯太太气结:“你!”
斯成放下茶杯,取过桌边的丝绸手帕擦干净了手,施施然出去了。
斯太太委屈地对着老爷子道:“你看看他!”
老爷子纵容地道:“你一做长辈的,别跟小辈计较!”
斯太太尖利的声音刺过耳膜:“你倒是看看你宝贝儿子,他有没有将我当长辈!”
我真想捂住耳朵。
斯成就是存心让斯太太不痛快。
这人真是幼稚。
晚上我回家时,经过斯成的院子。
他在里面出声喊我:“小豫儿。”
我探头望进去,原来他正坐在院子檐廊下的美人蕉树旁喝酒。
一人一桌正对着院子门前的小径,怪不得我一走过他就看到了。
我扶住院门:“怎么了?”
斯成说:“进来坐会儿。”
我走进去,他抬手熄了手上的烟。
廊前一张高脚圆桌,桌上有一个酒架,一个透明典雅的圆形玻璃缸里装满了碎冰,里边冰镇着两支酒。
我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斯成给我取了个杯子,从浮冰中取出一支酒。
我看了一眼,精致优雅的长长细细瓶身,瓶中酒液呈微微金黄的亮色。
斯成说:“这是朋友送的贵腐甜白酒,产地是匈牙利Tokaji,我不爱喝那么甜腻的酒,女孩子喝倒不错,你要不要试试?”
我点点头。
斯成问:“你会不会觉得冷?”
我摇摇头:“还好。”
斯成说:“我喜欢冷一点的天气在这坐会儿,有时春天下雨,冻点没关系,人倒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