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睡着了,被送进了卧室,保姆在外面照看,我跟斯太太歇了会儿,在客厅里喝茶说话。
斯太太同我说:“有天晚上哭得厉害,保姆怎么哄都哄不住,后来连我都醒了,第二天打给了大少,才知道,她妈妈走了。”
我觉得感慨:“孩子最是可怜,辛苦您照顾了。”
斯太太说:“这孩子脾气很乖,大少也说了,艾米是他女儿一样的,家里佣人保姆都是现成的,思儿有个伴,儿孙多,是好事。”
我点点头,诚心诚意地说:“难得您菩萨心肠。”
斯太太很是受用,笑得眼角的几条皱纹都出来了。
斯太太在斯家荣华富贵享用了半生,即使前半生一直有个女人的影子在她的生命中挥之不去,但却从来没有人真正威胁过她斯家主母的位置,如今老爷子也去了,便没什么好计较的了,她絮絮叨叨同我说,倒都真的是体己话,“小豫儿,我还是愁,你说这大少,一个人当孩子爹,总得有个妈吧,这孩子一天天大了,这可怎么跟她解释好。”
我正喝一口茶,差点忽然呛住了,不知如何接话。
斯太太犹在跟我倾诉:“他爸爸去世时候,也没什么遗憾了,就说让我替他把儿子的婚事操办好,小豫儿,你跟定中,真的就这样散了?”
我说:“伯母,我跟定中没这个姻缘。”
斯太太也认了命:“就怕他找个外国女孩儿,外国话我也不会说,以后见到他爸爸以后要怪我,哎!”
我们在小茶厅说了半天的话,转眼已经是黄昏了,思儿的妈妈秉裕回家来了,然后保姆将睡醒的孩子抱了出来,厨房的佣人上来请示斯太太今晚菜式。
一楼的大宅里热热闹闹起来。
斯太太吩咐说:“小豫儿在这吃完饭,吩咐厨房做两个她爱吃的菜。”
我抱着艾米跟秉裕在聊天。
一会儿佣人过来,请斯太太去餐厅,斯太太问秉裕:“定文今晚回来吃饭吗?”
秉裕说:“刚刚打了电话了,说晚上有应酬,不会来了。”
斯太太又招呼佣人:“请谷叔来,去问问大少,要不要吃饭?”
我一听,心跳漏了一拍。
原来他在家,我在这里都半天了,都不知道他在家,他也不出来。
他这段时间行踪成谜,我都不知道他何时在本埠。
一会儿谷叔回来了:“大少不过来了。”
斯太太又有忧又有惧,我进饭厅时她悄悄同我说:“大少好像最近身体不太好,人消瘦得厉害。”
等到吃了晚饭,斯太太出去打牌,我惦记着他,出了大宅的院子,一直往走去。
院落里重重叠叠的树林草木,盘云道边上一垄月季在冬日有些萧条,但枝桠依旧打理得疏落有致,一路慢慢走过去,月桂枝桠依然苍绿。
远远看到斯成的院落前,果然是在家,车依旧不进家里车库,不羁地停在院子前,院落的门关着,屋檐下亮着一盏云纹宫灯。
我站在青石台阶上,动手将门一推。
没动。
再用力推,还是没动,我纳闷了,斯成若是在家,从来不会锁门。
我寻到旁边的留着的佣人房,自然没有人,我按了铃。
一会佣人阿满过来了:“小豫儿,你找大少啊?”
我说:“他呢?”
阿满说:“大少不想见人。”
我跟阿满说:“里边有没有人伺候,你给我传个话,说我找他。”
阿满跟我不算外人,也没那么多拘束,只是随口答道:“大少屋里什么时候能留过人?他知道你在家,早吩咐了,谁也不见。”
我暗自担心:“他也不出来吃完饭?厨房热好送进去没有?”
阿满说:“大少这几次回来,就没见吃过饭。”
我说:“干嘛了?”
阿满说:“他没吩咐,没人敢打扰,大概休息了吧。”
阿满走了。
我望着紧闭的黑色大门,束手无策地站了一会儿,只好退出去在花园里绕了一圈,走到院子另外一侧的一个雕花窗户下,我趴着窗沿踮起脚朝院子里看进去。
庭院深深,满庭萧瑟,枯黄叶子在风中打转,但里面空无一人,他一向是这样,喜静,佣人一个都不留。
我的目光穿过一整条长长游廊,整幢院落一片寂静,一楼玄关处和二楼的卧房的灯是开着的,光影憧憧,却无半个人影,显得寂静而幽凉,廊外美人蕉的绿色叶子在风中无声地飘摇。
我之前以为他忙,此时终于意识到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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