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花斑猫咪从沙发边经过,宝宝在沙发上爬,忽然坐起了身体,对着猫咪大喊了一声,然后咿咿呀呀地说了一堆话。
张秉裕坐在我的身旁,将宝宝抱了起来,笑呵呵地说:“又要逗咪咪了是不是,你不乖乖吃饭,咪咪不跟你玩了喔。”
我宠爱地摸摸她软绵绵的小手,忍不住别转头,心中有酸涩涌过。
一家人在凉意盈盈的花厅享受天伦之乐,暂时没有人提到老爷子的病情,家里难得的有了点儿欢声笑语。
过了半个小时,庭院外的车道上,车子终于驶进来。
黑色的宾士轿车,车身发出幽幽的亮光,同样是开得极为平稳,在庭院前的盘云道停下了。
佣人垂手在等了好一阵子,斯成才从车里跨了出来。
司机打开副驾驶,将他的包和递给侯在一旁的佣人,谷叔上前扶住后座的车门,低声跟他说了几句话。
斯定文的太太抱起了宝宝:“大伯回来喽,奶奶和妈咪要吃饭了。”
斯太太走进餐厅看菜式去了,斯定中也跟着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回头看我一眼:”去吃饭。”
我只好站了起来,跟着他往饭厅走。
走出了花厅,看到斯成正在远远的游廊下往这边走来,他一边走一边低低地咳嗽。
谷叔听到了,忙不迭招呼佣人给他端杯温热的茶。
我跟在斯定中的后面走进饭厅,一股虫草鸡汤的香气扑面而来,佣人正用一柄长勺,从紫砂的瓦罐里舀了半碗出来,端给斯太太,斯定中也跟着凑过去试汤,一会儿,门前传来了佣人的低声招呼:“成少爷。”
斯太太闻言,搁下碗,走了过来。
斯成正好进来,瘦削身形,穿一件中式的墨绿色衬衣,他今天没有穿正装,衬衣外是一件毛绒衫,稍稍有点宽泛,眉宇平和,有一股淡淡的郁色,不说话的时候显得威严,谷叔跟在他身后,他就这样轻袍缓带地走进来,却俨然有些一家之主的意味了。
我站在窗边,他走进来时,抬起头,轻轻跟他打了个照面。
我没有说话,他也没有说话。
斯成望我一眼,目光深邃,犹如一片深沉而寂静的海洋。
浮浮沉沉的往事迎面呼啸而来,他的脸庞终于变得分明,犹如我心底一个鲜活的伤口,而后一切缓缓地卷入了洪荒之中,犹如一个水滴滴落海洋,犹如一缕灰尘飘进世间,一切再没有了一丝声息。
屋里热热闹闹的,斯成不动声色地转过脸,和斯太太打了声招呼,没有人注意到我们那一瞬间的沉默。
保姆抱着宝宝立在一旁,她咿咿呀呀地说话,斯成摸了摸她的头,嘴角泛出了点笑意,下一秒却忽然偏过头去咳嗽,他摆摆手,立在一旁的谷叔立刻对保姆说:“带宝宝回婴儿室,大少有点感冒。”
斯太太听到了,抬头说:“最近秋天天气太干燥,老胡怎么当的司机,也不知道打个电话回来,我让厨房专门炖点温润点的汤。”
斯成声音有点哑:“没什么事。”
斯太太招呼说:“麦小姐没一起来?”
斯成温和地说:“没有。”
老爷子生了重病,眼看是留不住了,忽然家里人都互相爱惜,我跟斯定中挽手互相安慰权当作革命战友,斯成跟斯太太也和平了。
我低着头,默默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斯太太说:“开饭吧。”
晚餐一贯的精细丰盛。
没有人有好胃口。
佣人舀了汤上来,斯爽回来了。
她是从医院回来的,斯太太先问了老爷子的情况。
斯爽说:“爸爸四点多时候醒了,老孟下班过去陪他坐了会儿。”
斯太太跟家里人商议老爷子的病情。
斯太太和斯成你一言我一语,低声地谈论老爷子今天的身体情况,血压,脉搏,用药,胸片,骨扫描,两个人神色和声调,都非常的安详和平静,想来这样的讨论,几乎已经是每天都在发生的事情。
第一期化疗结束,结果并不理想,病灶太大,而且已经多处转移,做手术已经没有胜算,老爷子不打算再继续治疗,想要平静度过最后一段时光。
定中不敢做主,望了他大哥一眼,斯成点点头:“顺他的心意吧。”
斯太太手臂忽然一颤,手腕上的一个镯子磕在桌面,叮地清脆一声,她眼中带了心慌,但还是忍住了泪,轻轻地点了点头。
晚饭过后,谷叔过来问:“大少,今晚是住大宅还是回市区?”
斯成答:“住家里吧。”
谷叔点点头,出去安排人手。
一会儿斯定中房中的佣人也跟了进来:“四少,行李搁在了客厅里,您跟小豫儿要住哪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