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成笑了笑,打出一张牌:“老师,您在教我第二年就引用过埃里希的名言——法发展的重心不在立法、不在法学,也不在司法判决,而在社会本身。我接触的那不正是社会最本身的地方嘛。”
周阆为咬着烟斗颇为不悦:“上课天天吊儿郎当,记忆力倒不错,有JD学位还天天在基层院混的,你大概是国内第一人。”
旁边有一位陪客,看样子是体系内部人士:“斯先生这一年也没上过几次庭吧,权当体验民情了。”
斯成笑了一下,客气地道:“张检,我是懒了点,我们所可没少麻烦您。”
那位检察官同志赶忙说:“是是是,哪儿的话,是孟律师挺勤快。”
斯成说:“他的案子就是我的。”
这时坐在右首都一位老人说:“周老师,你就看开点吧,我看他天生就是个提笼遛鸟的王爷命,哎,斯成,你上次要找到那两本古籍,上回他们给我送过来了,回头我差人给你送过来。”
说话的这位老先生我方才就瞧见了,只觉得脸熟,我想了许久,听到他说话这一刻终于想了起来,原来我在电视上看过他,是一位国学大儒,致力古书研究,近年一直出席各大拍卖行,买回了不少流失国外的孤本,我记得去年省台搞了一个古董收藏的节目,还请他做过嘉宾。
斯成说:“唉,真的啊,我这谢谢您了。”
周阆为磕了磕烟斗的灰:“余老,您也由着他胡闹。”
我偷偷问斯爽:“那位是不是余漱民?”
斯爽点点头:“他是我们宗族的一位长辈,本名也是姓斯的。”
斯爽指挥着我去给他们端茶。
斯成熄了烟,一边伸手帮我拿茶杯,一边问周阆为:“今年南大热门几个科系招生情况怎么样?”
周阆为随口答:“我不太管新生的事儿,怎么了?”
“家里妹妹今年升学,”斯成指了指我:“你也念叨了好几年了,不是一直想收个关门弟子吗,就她吧。”
周阆为正忙着调牌,闻言抬头望了我一眼。
我赶紧笑:“老师好,成绩还未出,但希望可以荣幸升南大。”
周阆为笑了下:“小姑娘口齿不错。”
“等会,碰张。”斯成最后一个从我手里拿过茶杯。
听到座中另外一个人问起:“斯成,坊间传闻银山城建钦定你做那个BOT项目的政策咨询啊,是不是老爷子授意的,你要是预备商法双栖,提早透点风声,我们所正有个外商直接投资业务的案子呢,我们也好做点准备。”
斯成漫不经心地答:“还没影儿的事儿呢,再说,不就一个普通案子,哪儿来那么多联想。”
男人答:“也是,你这孤名太子爷,都流放这么多年了。”
斯成也不介意,笑笑就过。
一会儿斯成又问:“老高那个怎么样了?”
有人答:“结案了。上诉到高院,死缓改无期,他这一路打点下来,可能不下七位数。”
周阆为问:“经办这案子的刑庭庭长是谁?”
那人答:“是曾海。”
周阆为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句:“是他。”
一会又有人说:“周先生,普衡最近动作挺大呀。”
斯成也抬头问:“我也听说了,Gregory Walls从旧金山调任上海,这事儿是真的?
周阆为答:“是。”
斯成说:“他两年前协助劳通银行那一单做得不错,当时以6.15亿美元向日本瑞穗银行收购了其拥有的浙江第一银行的股权。”
座中有人谈起:“唉,胡主任,我上周到南京出差,碰到了杜纬明,他让我问你好。”
那个男人笑着道:“他最近办一个合资企业的银团贷款,斯成,你不是跟他是同学?”
斯成说:“他主要做知识产权吧,零三年MoFo在上海设立办事处,他是派驻上海做中国业务代表,算是抢滩成功第一批人了。”
那位胡主任笑了一下:“这洋鬼子可深谙中国国情,取了个地地道道中文名字不说,上回我在杭州遇着他时,酒店大堂里坐着金发碧眼的妻小,房间里躺着一位横店女星。”
男人们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那时我坐下花树下,听斯成的这些故交牌友,或是师长幕宾,庭院回廊往来之间皆是鸿儒巨客,他们谈些行业内的旧事,聊点大状的风流逸事,那时候我听起来的世界,那个离我很遥远的世界,似乎只是一场云间的淡淡笑谈。
很远,又好像很近。
☆、第6章 六
成绩出来了。
晚饭时刻众人在斯家大厅齐聚一堂。
老爷子得意地将我夸奖了一番,爸爸忙不迭地自谦,斯太太那天似乎是赢了牌,也凑着趣说:“咦,老大读南大,阿爽读中文大,定文读理工大。小豫儿读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