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犹豫,七初便很快地找出了碗:“嗯,虽然羊肉补身子,但也不能吃太多,我分点你好了,等下再乖乖喝点粥。”
七初用勺子将碗中的热汤和几片羊肉舀到了碗中,端到了萧容荒的面前。
气氛安静下来,烛光摇曳中,火盆在角落发出细微的哔剥声。
七初细嚼慢咽,慢慢地陪着他,看着他将那碗汤喝了干净。
七初开口问:“再喝点粥?”
萧容荒摇了摇头。
七初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起身给他倒了一杯茶,动手收拾桌上的碗筷。
萧容荒倚在榻上喝得漫不经心,突然道:“今天和那回纥士兵说什么这么高兴?”
七初正擦干净了手走进来,闻言故意笑了笑:“没什么。”
萧容荒骨骼分明的手轻轻地敲着桌面:“嗯,不回去了?你要去哪里?”
七初对着他,语气带了几分娇气的委屈:“要你管,反正你不肯收留我。”
萧容荒看着身旁这风姿宛转清流的女子,这样美好的女子,为了他委屈耐心如斯,连逼着他喝药的笑容,都是璀璨得耀眼。
她夜夜温柔哀凉缱倦入骨,他怎会不承情,只是不知这份情,他能回报她多少?
“容荒?”七初忽然有些担心地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心:“累了还是身子不合适?”
萧容荒握住她抬起的手,笑笑:“这几日身子好多了,别担心。”
这几日来只要他稍感不适,七初便是一夜未眠地守着他,日日守着他按时吃药歇息,呕血的寒症这几日没有再发作,素常时时泛涌起的晕眩感也稍有退减,她如此珍惜,他又怎敢轻怠。
凄寒长夜苦冷,如今竟有了如此温柔切切。
彷佛是他晦涩阴暗的生命中一束清亮耀眼的光,让这副早已疲倦入骨的残躯,存了一息微茫的生之渴盼。
“七初。”萧容荒低低地道。
“嗯?”倚在他肩上的女子已经有些昏然欲睡。
“这场仗打完了,还得天朝江山清平盛世,我奏请皇上设置北庭都护府,”他悠缓的声音带着安宁:“到那时候,我就陪你倚马仗剑游江湖罢。”
“七初?”萧容荒见她一直垂着头靠在他的肩膀,以为她睡着了,便摸了摸她的脸颊,顿时慌了:“唉,丫头——”
七初抬起脸来,明亮的眼眸中串串滑落的是闪耀如繁星的泪水,扬眉间却是灿如艳阳的笑靥。
“你找我何事?”辽阔苍茫的草原上,早春的积雪被踏得极薄,露出地上暗黄的草芽,七初站定,对着跟前的男人开口。
男人一身黑色甲胄,负手站在峡谷边的一块空地上。
七初看着他,也不知是讽刺还是玩笑:“贺将军,统领禁卫营感觉不错吧?”
贺度回头,牵动嘴角不冷不热地回应:“那还是承蒙侯爷看得起。”
七初笑得更加分明:“怎么,现在不说他谋权违逆了吗?”
贺度语气嘲讽,倒也坦然:“用人不疑,我只能说萧侯胆子够大。”
七初知道贺度率领的天齐精兵,脚程不会比她慢,应该是跟她一前一后来到了北庭。
她一直躲躲藏藏地在普通军帐中,也未想到萧容荒如此快地与他兵戈消融,还给他做了禁卫二营统领。
七初将风吹散的长发扎起,开口问:“贺度,现在你欲如何?”
贺度回头:“皇上已接到萧侯递上的折子,天齐一队已将霍思忠护送回京,皇上的意思是,霍思忠年事已高不宜再领兵——”
他看着七初澄撤得透亮的双眸,一字一字玩味地:“皇上的意思是——让我听从萧侯调配。”
七初手紧紧地握成了拳:“现在他是不是可以名正言顺地统领这只大军?”
贺度看着她紧张的神情,莫测地笑了笑:“七初,一切未有定数,萧容荒这人,深不可测,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步会怎么走。”
七初听得他这故作玄机的话语,不禁有些微恼:“即使全天下都不了解他,我只知道,他比谁都更想要守护这江山安定。”
贺度竟然挑眉一笑,有些悲悯的神情:“七初,希望你他日若知道他真正面目,后悔还来得及。”
七初气得踩碎了脚下的薄雪,咬着牙狠狠地道:“不劳你关心。”
“皇上还说——”贺度缓缓地道:“三殿下很想娘亲,让颜妃早日回京。”
七初一愣,嫣然出采的双眸,顿缓缓地黯淡下去。
一整天都心神不宁,七初在医帐内帮忙着收拾了药材,下午无事便骑着马在峡谷的周围兜了一圈。
风声呼啸中,她只能将心底锥心的想念深深埋藏,这是她选择的路,即使无路可退,也要走下去。
纵马奔驰了一个下午,营地内的炊烟升起时,七初沿着小径缓缓地骑马回去。